交上龍晶,高逾十米的大門才緩緩打開。這座城池從不對廢物開放。
來到休息廳里,一番檢測,身上還好。麟逸又注射了一些強心藥物,抵御住身上的極寒。這樣潦草的收拾,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滴——’
電子門啟開,素衣長發的青年白卡走了過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敖坦僭贐4廳等你匯報。”
走入廳門,在這里立著四男二女,都是面如雕刻。中間披著皮衣的教官坐在扶手椅上,雙膝并開,兩手扶在教棍上。
麟逸盯著這個冷血的男人,曾經,是他把他們放入狼群中,放入森林之中,讓他們自相殘殺,百號人之中只留下數十人。再到今天,只剩眼前的這些了。不過這對城池來說都不足為道,每年被生下來的幼兒不計其數,但頂尖的獵兵求難求一將。就像大浪淘金,被過濾掉的沙子只有微不足道地死去。
“報告,任務途中遭遇龍母,其余人戰死,龍母被誅殺?!?p> 殺死了龍母?教官不由上下打量了麟逸一番,雖然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但他作為唯一一個與龍母死戰后并存活下來的人,城池果然沒有白花資源培養。
“任務結束,拿去兌換你的經濟點數?!遍L官掏出七枚硬幣拋在麟逸面前。
“是!”
城池每天供養他們,包括醫療,都要在他們身上扣除相應的經濟點;而每個人可以通過完成任務獵取資源來提高經濟點。一旦經濟點入不敷出,其人便會被拋棄,接而丟入馴獵場成為口糧。以此保證主城經濟的長期向上。
但是這些都與麟逸無關,他的經濟點早已遠遠領先。每天路過馴獵場聽著底下的哭喊,他既無感觸,也無波瀾。他甚至覺得應該,在這個世道上弱小即是一種罪孽。他也許就是這么一個沒有情感的人。
到底是在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楚。大概七年前吧。自從最重要的人失去之后,這個世界再怎么樣都無所謂了,只要自己活著就夠了。
就在將要離身之時,麟逸突然回過頭來,他問了一個問題——
“長官,真的有‘外面的城土’嗎?”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氣氛像是瞬間凝滯。
‘啪!’
一聲悶響,教棍結結實實敲在了麟逸的腹部,麟逸捂著肚子低下身去。教官從扶手椅上站起來,滿眼震怒。
“誰允許你開口問這種不必要的問題了?”
麟逸抬頭,深藍色的瞳孔緊望向教官,旁邊的白卡立馬抬起槍來對準他的頭顱。但他什么都沒做,他只是那樣平靜地看著,渴望從對方眼神中找尋一絲答案。
那一刻他看到的,不止是憤怒,還有......恐懼。
‘咚!’
教官又是一腳踹向了他,麟逸重重跌倒在地。教棍噼啪作響地打下。
“說!你是從哪兒聽到這個問題的?”
“沒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
‘啪!’
“還嘴硬!說,到底是哪里!”
“報告,沒有?!?p> ‘啪!’
不斷的抽打中,麟逸的的口中溢滿了鮮血,但從那雙眼睛里,沒有露出一絲仇恨或憤怒,有的只是平靜如水的淡然。教官突然害怕了,他知道一個人恐怖到極點是怎樣——能把他的一切痛苦隱忍在心里,表面上不動聲色。
“沒有!根本什么都沒有!沒有外面的世界,知道了嗎!”教官聲嘶力竭地嘶吼。
“報告,明白?!?p> 少年的眼神卻依舊那么冷蔑,好像不知痛為何物。
教官意識到,哪怕強行讓他表面屈服,但內里卻扭曲不了那種思想,他可以叱罵他、毆打他、甚至殺害他,卻完全無法摧殘他的意志。印在這個少年骨子里的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輕傲,不與人爭,只是因為他打從心底不屑一顧。
教官在發顫,竟然有自己馴服不了的野獸,他手上的棍棒更加猛烈了。
“混賬!”
‘啪!’
一個身影擋在了麟逸身前,學員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
“長官,求求您,停手吧,再這么打下去,他,他會死的!”
恍惚之中,麟逸看向這個男生。他想起來了,他叫毆莫,自己曾經在懸崖上拉了他了一把。但那只是為了接下來能多一個幫手,更好地擊敗山熊來通關試煉。他從沒想過居然有人在這里會為自己挺身而出。
眼見倒在地上滿目創傷的麟逸,教官愕了神。一個精英獵兵的生死,價值高低與否要由組織來決定,而他無權越矩行刑,他所能做的只是匯報。
“毆莫,你好大的膽子!”
教官轉而看向了毆莫,敢于違抗他的學員,這還是第一個。
毆莫膽戰心驚。教官揮起了教棍,又放下。算了,他已經打累了。
“自己去和神父說,經濟點扣除50.”
“是,是?!睔獌e幸不已地連連磕頭,雖然這代表至少一個月的努力白費,但好在這件事就這么結束了。
但是麟逸,教官并沒有直接給他開出處罰,而是冷聲從他旁邊邁過。這意味著他還要向上級匯報,最終的結果到底是怎樣,連毆莫都為他捏了一把汗。
毆莫伸手想要去扶麟逸,麟逸擋開,毆莫詫異地看著他站起身來。
麟逸獨自往外艱難地移去。本來受到的幫助就夠多了,他不想再去多欠人情,這只會耗費多余精力來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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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前少有的自由活動時間。
麟逸站在門口,憑欄眺望。
七年前,當救援部隊趕到時,只看到一名凍僵雙腿的小男孩,他憑借著最后的物資,成為了那場劫難中唯一幸存的人。
那之后的很長時間里,他不甘相信。
妹妹走了。是的,她獨自走向了那片永無的冰雪。希泊利安城以外的地方沒有活路,一直以來這樣的觀念在腦海中根深蒂固。麟逸想去尋找,可他害怕更害怕在莽莽冰原上看到妹妹被寒風肆虐的尸體,打破自己的最后一點希冀。
慢慢地,麟逸接受了,他變得對自己更加嚴苛,他的訓練比所有人都要瘋狂。別人都說他像一只怪物,只有麟逸自己才知道,妹妹是為了讓他活命才離開的。所以,為了這份親情,他再怎么不顧一切地也要堅持下去,這些年來,一直是這樣的念頭支撐著他,他才勉強得以像行尸走肉一樣余活。
可是,就在今天,一切都被打破,那張地圖告訴麟逸城池之外還有別的綠地,真要那樣,他怎么可能不去尋找?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也好,哪怕要面臨得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威脅,他也絕不會放棄!
‘鐺?!?p> 鐘聲敲響,這代表著睡覺的時間到了。這期間學員必須乖乖呆在房間內,不得在基地里閑逛。床上的感應裝置是和大門連為一體的,到時間如果學員不上床,它就會發出警報;而一旦學員上床,大門就會自動閉合,并且一直關閉。
麟逸剛要上床,界面突然亮了一下。
?。ㄖ骶€任務一‘希泊利安以外的地方’激活。地點:一樓備戰室。)
?。ň€索提示:昏暗頹廢的夜幕后面,有人正竊竊私語地籌劃著不為人知的計劃,落入陷阱的羊羔,是任由宰割,還是放手一搏外面的世界?)
麟逸躊躇了一下。
獵兵的本能使他必須在每兩秒內做出一個生死決定,他的選擇是相信界面,因為只有這樣,自己的人生才能變得有意義。
他安然躺在感應床上,就在大門受到感應的時候,身子猛然躍了出去,在門縫完全合上的前一刻側身而過。
看著自己來到外面,麟逸心中冷冷喘氣。他的做法在希泊利安城絕對史無前例。
這是玩火。但是火,他玩得還少嗎?
悄然摸到備戰室邊,他聽到兩個聲音在那里交談:
“77號應該隱約察覺到了,他不像會亂說話的人,該怎么辦?”這是教官的聲音。
“殺?!?p> 另一邊,只冷冷吐出了一個字。那是一個是從未聽過的冷漠的女子聲音。
聲音半天沉默。
“怎么,不舍嗎?”
“沒有,只是那小子經濟值挺高,身手也是百里無一,就這么殺了未免......”
“再強大的戰士,當出現了思想異端時,所有的包容都只是背道而馳?!?p> “是,明白了?!?p> 麟逸心中驚喜摻半。驚的是,這些人居然這么果斷;喜的是,那他就不用費盡心思地去權衡,而且城外世界的可能性也進一步確定了。
他暗暗攥緊手指,終于在此刻下定決心。
漫不經心地,麟逸似乎感覺似乎有道目光注視向自己。但是不可能,他們隔著一扇門,更無法洞悉如此濃厚的黑暗。
“等等?!迸雍龅氐馈?p> 教官不解。
“既然他身手過人,就讓他去做那個任務,發揮最后的余熱?!?p> “您是說那個......”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前面傳來推門的聲音,麟逸眼神一緊,立馬翻過欄桿跳回走廊。
‘嘎,嘎——’
扶欄上的一只烏鴉被驚了起來,高叫著盤旋。
“誰!”
兩道目光看了過來,麟逸蹲身飛跑。
打著手電筒照了過來,走廊上早就不見人影。
教官眉頭緊鎖。
“不會是他......我想去看看77號?!?p> ------------------------------
兩人打著手電來到麟逸門口,麟逸趴在走廊頂的鋼管上,屏息凝神。
‘滴答、滴答?!?p> 身份確認中,電子門緩緩開啟。
響聲停止,大門緩緩開出一條縫。
‘噠!’
就在這時,麟逸射出了手中的石子,精準無誤地打中了平臺上的烏鴉。
兩人回頭一看。
“烏鴉???”
再望向里面時,麟逸已經安然躺在床板上。
“還好。”教官拭了拭頭上的汗。
而女子的唇角則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