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迎著昏黃的晚霞。
陳瑞和王斌，換乘了好幾趟交通工具，才趕到那位“90后大叔粉絲”的家門前。
地處市郊。
一棟名為“青藤公寓”的老舊建筑。
這片地皮，雖然偏僻，遠離市中心，但是房價并不便宜，依山傍水的，很多富人在這兒建有別墅，所以反而被炒得特別貴。
稀稀落落地，幾十棟古香古色的老樓房，聳立在林間河畔。
不知為何，占地面積最廣的青藤公寓，卻是其中最破敗的一棟，爬滿藤蔓，青磚白墻披上了厚厚的一層苔蘚，遠遠望去，像個半剝的翠綠粽子。
連圍著莊園的鐵柵欄，都銹跡斑斑的。
轟隆隆。
夜風呼呼，天空突然灑下涼涼的細雨，道路也泥濘得像粘牙的麥芽糖。
“這鬼地方，真的會有人住？”
陳瑞在公寓門前的階梯上，使勁蹭著腳底的黃泥，咂舌道。
因為害怕雨水打濕直播設備，他們一路飛奔，弄得跟只落湯雞一樣。
天色漸黑，公寓周邊連個路燈都找不著，樓房的幾扇玻璃窗戶，也看不到有燈光湛出。
林間蟲蛙的叫聲很大，摻雜著淅瀝瀝的雨聲，莫名讓人心里毛毛的。
王斌搖頭，聳肩攤手，表示自己也是第一次來這地方。
打開直播設備。
他對著望眼欲穿的觀眾粉絲們，露出大白牙，咳嗽了一下，說道：
“大家久等啦，阿斌哥帶著猛男攝影師，已經趕到了除靈現場。”
“事先說明。”
“為了營造良好的氛圍，我們之前，沒有特意去調查過這家主人的任何資料。”
“防止二五仔搞事情，直播間的彈幕，每隔半個小時，才會打開一次，到時候，大家就可以趁著除靈間隙，發表自己的看法。”
“好了，我的兩位神秘嘉賓，也按時抵達了，大家請看！”
王斌拍了拍手，指向雨幕中兩個逐漸清晰的人影。
端著運動相機的陳瑞，瞇起眼睛，把鏡頭對準了他們。
一個瘸腿的雨衣青年，拄著手杖，瞇瞇眼，深一腳，淺一腳，不急不緩地朝著公寓走來。
他的身側，有名撐著大紅油紙傘的旗袍女孩，踩著繡花鞋，長發披肩，素白輕紗覆面，只能瞧見小巧的圓潤下巴，精致的鵝蛋臉輪廓，還有一雙溫柔的剪水眸子。
直播間的觀眾們，對這倆人的第一印象很好，紛紛猜測起他們的身份。
“這位瘸腿小哥，穿得好嚴實呀，雨靴雨衣笑瞇瞇，一看就很穩重。”
“列文虎克速報，他的袖章上印有‘小丑魚速運’的商標，他是快遞小哥？還是海鮮市場老板？”
“那位旗袍大姐姐也太美了，愛了愛了。”
“這對神秘嘉賓，不像是和尚道士呀，能除靈嗎？”
“嘻嘻，我知道他們的身份，蓬萊詭話論壇的那位叫李健的樓主，說自己日了鯉魚精的那個……我靠，旗袍姐姐，是他的老婆？！”
彈幕中混入一個從論壇跟來的老實人。
不過，大部分觀眾都沒了解過這些往事，萬臉懵逼，刷屏發著問號。
王斌急忙切換畫面，把那個“妻心如妖”的帖子，轉發到個人動態，同時發揮他機關槍一樣的口才，唾沫橫飛，繪聲繪色地速念了一遍。
大家聽完，一片唏噓。
“這個帖子很虐心，但一琢磨，狗屁不通，主播你被人忽悠啦，這世上哪有妖怪。”
“把自己老媽編撰成烏篷船漁女，還說親爹是開市井青樓的，是個狠人……”
“鯉魚精上岸，不會窒息，被曬成魚干么？”
“話說，那位旗袍姐姐的頭發，真的濕漉漉的耶，一直在滴水，這樣還打什么傘？”
王斌也不爭辯。
他當然不信那帖子，但為了節目效果，肯定要先順著對方來，等會兒被打臉，尷尬的是這對夫婦。
一波操作下來。
不僅滿足了觀眾們智商上的優越感，還能在直播的末尾，把話題扭轉成破除謠言，科普唯物主義真理的正能量。
玄武國一檔“走進玄學”的揭秘電視節目，就愛這么干，反響還挺好的，連著播送了十幾年，飯桌前，男女老少都愛看。
神秘夫婦走近。
旗袍女孩收起滴水的油紙傘，靜靜地站著，也不說話。
瘸腿青年掀開雨衣的兜帽，嘴角一扯，就咧出生意人常見的憨厚微笑，他自來熟地對著相機鏡頭搓手手，嗓音沙啞地自我介紹道：
“大家好，我叫李健。”
“一個平平無奇的私人水族館老板，兼職賣魚，大家可以稱呼我，賣魚小強。”
“對了，我家的水族館，每周六周日，都會有大酬賓噢，熟客八折，三人以上的家庭組團游七折，門口還有小金魚撈呢，今晚給大家準備了優惠券百張，等會兒抽獎……”
“停下！”
青年的話還沒說完，王斌大怒，急忙打斷了這廝的喋喋不休。
氣得他差點想關掉直播，痛扁這家伙一頓。
搞了半天。
原來你這家伙，是來打廣告賣魚的？
那篇引發論壇網友激烈辯論的帖子，特么是軟廣？！
彈幕爆笑，飄過滿屏的“2333”，吐槽主播是個沙雕，被人當冤大頭宰了。
但也有粉絲嚴肅地懷疑，這是一出無縫插入的恰飯廣告，主播和水族館老板在逗他們笑。
“咳，抱歉，欺騙大家感情了。”
瘸腿青年像厚臉皮的市儈商人，鞠躬道歉，錘著良心，大聲說道：“帖子是假，但是嘛，除靈本事，我們家憐花還是有的。”
“東望樓水族館，有小魚兒賣，也高價收購小魚兒。”
“歡迎同道中人，前來采購。”
都說了不能打廣告！
王斌狠狠地瞪了“賣魚小強”幾眼，對方才悻悻地摸頭，閉上嘴巴。
閃電劃破夜空。
大雨傾盆。
嘭！嘭嘭！
一行四人，聚在了青藤公寓前，王斌摁了下門鈴，發現不會響，只能用力地拍打了幾下大門。
扛著運動相機支架的陳瑞，跟在最后邊。
他面無表情地從揣兜掏出一部黑色手機。
點開手游。
鏡頭，掃過這對神秘夫婦。
自稱賣魚小強的瘸腿青年李健，沒有異樣。
可是。
頭發濕漉漉的旗袍女孩的真身……
白磷紅斑的大條錦鯉！
雖然早有猜想，但是陳瑞的腿，還是抖了抖。
似乎察覺到了攝影師的跟拍，女孩有點羞澀，扭過頭來。
淺淺一笑。
招了招，她那個像魚鰭一樣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