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咱們王妃,有什么魔力?怎么能把咱們王爺迷成這個樣子?”阿川對身旁同樣藏在草叢中的阿季與朱雀道。
“我也很好奇,咱們王爺對何人如此用過心?”阿季連連點頭:“你們還記得嗎?從前王爺常同咱們講,人最愛的永遠要先是自己,只有自己能永遠陪著自己。”
“可如今我看啊,他待王妃,比待自己,可要好許多。”
“你們懂什么,你們不覺得咱們王妃同其他人不同嗎?”朱雀用手中的草敲了敲他二人的頭道。
二人紛紛轉過頭,等待朱雀的下文。
“她啊,既沒有架子,也沒有那么多的規矩,你們不覺得和她在一起很自在嗎?”朱雀頓了頓,“從前我同王爺參加宴會,也算見過了不少高門大戶家的小姐,表面上大家和和氣氣,端莊優雅,可她們說的那些以為別人聽不到的話呀,還是被我給聽到了。”
“初見小昭的那日,她渾身臟的不行,連我都下意識地躲了躲,可咱們王妃一點都沒嫌棄,這種事情啊,是裝不出來的。”
“咱們王爺是誰啊,什么樣的女孩子沒見過?同王妃相熟以后啊,王爺陷入其中,我是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了。”
朱雀說完后又遠遠望了二人那方向。
阿川阿季聽后點點頭,好似懂了,又好像沒懂。
次日清晨。
“啊——我的王妃啊,你輕一點!”江珩坐在朱雀對面,小心翼翼地為她額頭被蟲子咬傷的地方涂藥。
“誰叫你在那草地里待那么久不出來,你不受這份罪誰來受呀?”江珩手指輕輕戳了戳她的頭,怪道。
“是阿川阿季說藏起來偷看的,誰知道你們早已經走了……再說了,我們哪里知道都已經入秋了,蟲子還這么厲害……”朱雀喃喃道:“都怪他們兩個。”
“阿珩,見到王爺這么用心給你準備禮物,你是什么感覺呀?”朱雀話鋒一轉,好奇道。
“挺感動的。”江珩淡淡道。
“沒了嗎?就只是感動?”朱雀追問。
“嗯。”江珩低頭擺弄手中的藥罐子,低聲道。
“我覺得你很奇怪。”
“哪里奇怪?”
“你昨天聽到王爺出事了,反應那個表情,騙不了我,你心里有王爺,你為什么不愿意承認呢?”
“沒有男女情意,總有朋友之間的掛懷。”江珩起身將藥罐子放入箱子中,不愿再將話題繼續下去。
“我跟在王爺身邊這么多年,還從未見過他多看哪個女子一眼,更不用說如此用心準備禮物了。”朱雀對鏡子理了理自己額前的碎發,接著道:“現在看來咱們王爺,或許錯付嘍。”
江珩靜靜聽著,沒有回應她。
她又何嘗看不到呢,可注定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何必往一起湊呢,梁景驍不明白,可她得醒著。
兩個人都回不了頭的時候,誰都無能為力。
祈福的日子結束了,一行人打算原路返回,而梁景驍在這期間,也一直在暗中調查流民的事情。
阿川阿季邊騎馬邊打著鬧著,二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身后三人的視線中。
“這幾日如何?”梁景驍低頭對江珩道。
“挺開心的,不過不是說其他王爺和皇上皇后也會來?怎么沒見到?”江珩問道。
“他們在山頂的院中,知道你不喜歡見他們,便稱你病了,我一人去向父皇請過了安。”梁景驍解釋道。
梁景驍一直都是如此細心,甚至都不需要江珩開口要求,便能事事處理的妥妥帖帖。
他能掌握江珩的喜惡與情緒,可江珩似乎對他的了解少之又少,是自己不夠細心,還是他刻意隱藏?
“謝謝你哈。”
“王爺!不好了王爺——”阿季匆匆忙忙駕馬返回,表情凝重,梁景驍見狀便知有大事發生。
江珩也心中一緊,阿季雖然平時喜歡小打小鬧,但也鮮少如此無措。
“王爺,王妃,前方出現了數十名山匪,還有……還有小昭姐弟三人……我們趕去時已經沒了呼吸……”阿季聲音低沉,緩緩道。
江珩聽后頓時大腦一片空白,就連何時到了案發現場,何時下了馬,何時走到了小昭的面前,她都記不真切。
她只知道前幾天還笑著給她果子的小昭,此時躺在冰冰涼涼的石頭上,她滿臉的血水,分不清是山匪的亦或是她的。
她身上著的臨行前江珩送給她的新衣裳,在刀劍無情的砍伐下此刻也早已破敗不堪,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江珩從沒有如此近距離的看過一個沒有氣息的尸體這樣安安靜靜躺在自己面前,她嗚咽著,伸了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頭,可那手始終懸在空中,沒有落下。
她以手掩面,緩緩蹲下了身,雙臂圈住自己的膝蓋,淚水從指縫中傾瀉而下,無論她如何隱忍,都無濟于事。
梁景驍先是觀察了現場,山匪早已慌亂逃走,此刻只剩下了他們所作的“惡果”。
梁景驍緩緩攥緊了拳頭,待注意到江珩此刻泣不成聲后,將拳頭緩緩松開,充滿溫度的大掌輕輕撫上了她的后背。
他同情小昭三姐弟,可他做不到共情,這世上不公的事情本就太多,在見過了一次又一次的絕望后,你會發現,共情往往只會削弱自己的力量,我們要做的,是盡量避免這種事情的發生。
他看江珩哭的越來越厲害,但并未出聲安慰,“逝者已逝”這種話他聽過也說過太多次,不過是安慰者的自欺欺人罷了。
他蹲下身將江珩圈在身前,形成一種保護的姿態,不知是奏了效,還是哭累了,江珩顫抖的后背果然逐漸平靜了下來。
她抹了把臉,拭去了臉上殘余的淚痕:“這件事,沒這么簡單吧?”
像是怕梁景驍沒聽見一般,她又重復道:“這件事,沒這么簡單,是吧?小昭他們的錢都還在,這些山匪無非就是圖財,是什么讓他們連錢都不要,只單單想要這三個難民的命呢?”
梁景驍自然也早已分析出這點,的確,只從現場來分析便可知曉,這不會是一起簡簡單單的沖動殺人。
“阿珩,你不要想太多,此事……”還未等梁景驍說完,江珩便出聲打斷道:“你別騙我,我知道的,這件事情的水很深,但是再深,我也要趟。”
她抬起頭看向梁景驍,眼神從未如此堅定過:“梁景驍,我們一起查吧,我們把真相查出來,我們還小昭一個公道,好不好?”
“阿珩,此事交給我處理便好,你……”梁景驍沒有再說下去,他是了解江珩的,一旦她決定的事情,誰也拉不回來。
可此事兇險難料,他自己都尚且無法確定能夠全身而退,如何能夠保證她的安全呢?
可見到她的眼神那一刻,他心中莫名升起了一瞬間的堅定與心安,為何不能像她相信自己一樣去相信她呢?
“好,我們一起查。”梁景驍伸手撫上江珩的臉,說道。
梁景驍吩咐阿川阿季妥善安置了小昭姐弟三人的尸體,無暇再顧及沿途風景,便與江珩匆匆趕回了府。
“是誰呢?那群山匪只有數十個人,但可以看出是有備而來,目標明確,他們知道對方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所以派十幾個人就足夠了,是嗎?梁景驍?”江珩一字一頓地分析道。
梁景驍點點頭:“他們定然是知曉小昭與我們相識,但不能確定她同我們說了什么,只得取了她的性命。”
這背后,或許有一張大網在悄然編織著……
“王爺,我們順著那群山匪的痕跡,抓到了一個活的,雖然他什么也不說,但當我提到左大人時,他明顯慌了神。”阿川稟報著。
“好啊,備馬,讓我們去會一會這個左大人。”梁景驍眼神狠厲,周身散發著壓抑的氛圍,令阿川不寒而栗。
好似是早已知曉梁景驍要來,左大人早早便在正廳等候。
“老臣左冬青,見過忠寧王殿下。”他俯首作揖,道。
梁景驍譏笑一聲:“聽聞左大人一直在處理黃河水患之事,實為辛苦,本王便來關切一下,未提前告知,不知是否打擾了大人?”梁景驍顧自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
“左大人如此緊張作甚,本王就這么令人懼怕?”梁景驍見他雙手微微顫抖,額角還有細微的汗珠冒出,道。
“王爺有所不知,老臣年事已高,疾病纏身,這手抖與冷汗,是老毛病了,讓王爺見笑了。”左大人解釋道。
“是嗎?需不需要本王為大人,尋個良醫?”
“不敢勞煩王爺。”
“對了,龍佛寺周遭的治安可在左大人的職責之內?”
“王爺,那處確為老臣所管轄。”
“大人可知道,那附近近日有山匪橫行?”
“王爺,老臣正在全力追捕,爭取早日將其解決掉,這等小事還驚動了王爺,老臣汗顏。”
“哎?左大人無需如此自責。”梁景驍坐在椅子上,雙腿交疊在一起,神情懶散:“本王近日也閑來無事,左大人年事已高,可與大人一同處理此事。”
左大人一聽便心中一顫,卻在極力掩蓋,他道:“此等小事,還是不敢勞煩王爺了,老臣一人便可自行解決。”
梁景驍笑了笑:“那就辛苦左大人了?”
“哪里哪里,卑職職責所在,承蒙陛下厚愛,老臣這一把年紀,還得陛下如此信賴,為陛下分憂是老臣的榮幸。”左大人在身側抱拳以示尊敬,道。
梁景驍心中怒火已經燒了起來,這次試探他已經心中有數,再做多停留只能是徒增慍怒,他放下手中茶杯,深深看了那左大人一眼,道:“希望大人能銘記自己的職責,雖上了年紀,可也莫要做糊涂事。”
送走梁景驍后,左冬青抬起袖子拭了拭額前的汗珠,雙腿一軟癱坐在了椅子上。
“左大人很是知趣,待我稟報主子他定能狠狠嘉獎您一番。”黑衣男子從屏風后緩緩走出,他長相眉清目秀,舉手投足間盡顯儒雅,可偏偏嘴角那一抹若有若無的笑,讓一絲邪魅之氣取代了那本該有的書香氣息。
“老身年事已高,還能有幾年的活頭,只求主子能看在老夫拼死效力的份上,給老夫一家上下一條活路。”左冬青說著,絕望地閉上了眼,他從不曾想過,
自己已年近六旬,竟還會流淚。
次日,左大人畏罪自盡的消息便人盡皆知,不知為何,民間的流言背后像是有一雙推手,將事實真相合情合理地羅列了出來。
“朕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左冬青,竟還有這樣的歪心思!”皇上翻閱著關于他自盡的卷宗,那上面一一闡述了他是如何私吞賑災銀兩,又是將那些錢用在了何處。
“他說他沾染了賭癮,已經將家產輸了個精光,這才惦記上了賑災銀兩,驍兒,你怎么看?”皇上命人將卷宗遞給梁景驍,問道。
“稟父皇,兒臣以為,左大人雖年事已高,卻也不至于犯如此糊涂,兒臣斗膽猜測,這其中或有蹊蹺。”梁景驍思慮再三,還是說出了心中疑慮,這一切未免太過順利又太過巧合,很難不讓人懷疑。
皇上聽后先是稍稍沉默,繼而微微點頭:“驍兒,父皇老了,許多事都不如你們年輕人想的這般細致。”他頓了頓,端起茶杯輕輕吹了一吹,抿了一口茶水道:“他遺書里說,唯一所求便是要朕放過他那妻兒,他雖晚年犯了錯,年輕時卻也是忠心耿耿,罷了,了卻他的這樁心愿吧。驍兒,朕累了,剩下的事,你來幫朕處理吧。”
梁景驍回府的路上內心很是復雜,他和皇上都明白,左冬青的背后,極可能有著一個不容小覷的惡勢力,他們已經將手伸到了朝廷,而將其一網打盡的代價,誰也無法預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