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晚上,素先住在一間竹屋,可以看出竹屋的設計清新脫俗,是文人雅士的最愛,但因這場瘟疫,各類物品都混亂不堪的堆著。
素先一個人縮在床上,手中緊握著一串趙梓旭送的據說能夠辟邪的佛珠,既思考著如何找出瘟疫的源頭,也擔心著他們。
如今只有她一個人在這瘟疫之城,四處都是尸體的腐臭味以及病患痛苦的呻吟聲。
寂靜的黑夜中,素玄難以入睡。
村子中傳來一陣哀嚎聲和痛哭聲,又有人撐不住去世了。
素玄緊握住拳頭,默默祈禱道:“師父在上,你一定要保佑玄兒,能夠順利找出瘟疫爆發的原因,控制住這次疫情。”
素玄有著豐富的診治經驗,但這次卻是第一次一個人面對瘟疫。
第二天清晨,少數鎮上還沒有染病的村民在照顧著其他染病的家人。
隔壁一位大嬸敲開了素玄所在房子的門口,遞給素玄一根曬干的玉米,“姑娘,我們這自從瘟疫爆發以來,被封住了去路,無法進出,已經一個月了,糧食也不多,只能委屈你了。”
素玄早就餓了,她帶了很多東西,卻全身藥草,沒帶干糧,接過玉米干,“謝謝嬸兒。”
大嬸身旁一四五歲的小童卻不滿的看著素玄手中的玉米干,“姨姨,我餓了。”
大嬸說道:“不是才吃過,再忍忍,中午再吃。”
小童有些憤憤不平:“我只吃了半根玉米,你就把一整個玉米給了她!我餓!”
大嬸尷尬的把小童拉到身后,“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家沒人,現在只能我看著他,小孩子不懂事亂說話。”
素玄把玉米干遞回給大嬸:“嬸兒,孩子餓了就讓孩子吃吧,我沒事的,我自己會解決。”
大嬸堅持不肯收回玉米,“你還能去哪找吃的,這里的水都不能喝,山上能吃的早被人挖了來吃。你是唯一肯來我們這的醫師,你餓倒了,誰來救我們?”
大嬸生怕素玄不要玉米干,帶著小童匆匆離去。
素玄摸著早已餓得咕咕響的肚子,掰了幾顆玉米干,又干又硬,心中五味雜陳。
素玄把草藥繼續分給一些幸存的村民,手把手教村民們該怎么煎藥。
煎藥的過程非常耗時,有的要提前煮一個時辰,有的則要最后半個時辰才可下藥。
素玄中午又啃了些早上剩下的玉米干,吃了和沒吃一樣,她依然餓得慌。
上山找藥草時,素玄摘了幾片薄荷葉,又吃了幾片熟地和黃精填填肚子。
越往上走,越聞到一股惡臭。
竹溪鎮的上游也有個村莊,估計情況也在惡化。
找藥草需要走山路,時不時要彎腰、跪地,有的甚至要在懸崖邊上找,已經兩天沒有正常吃過一頓飯的素玄身體也開始虛弱,蹲著挖出藥材,再站起來便暈眩不已。
由于體力不支,素玄只能早一些下山,留些體力給村民制作藥丸。
傍晚時分,素玄已經做好了二十顆藥丸,素玄將藥丸帶到幾位尚未被感染的老人家面前,“這二十顆安宮牛黃丸,先讓已經咳血的人服下。”
但一旁的村民不管三七二十一蜂擁而上,瘦弱的素玄被這架勢嚇到了,把丹藥藏在身后連連往后退,大喊道:“不要搶!全部停下來!一個一個來,你們排好隊!”
幾位老人家也幫著素玄喊道:“好不容易有醫師還愿意來我們這,大家都聽醫師的安排,不要把最后一個醫師也趕跑了!”
村民只好爭先恐后的排好隊。
丹藥還沒開始分發,排在隊伍后面的村民因為位置爭吵起來,互不相讓的扭打起來。
素玄喊道:“不要打了!停下!你們弄傷了自己,我沒有藥可以幫你們治傷口!停下!快停下!”
竹溪鎮內的物資比她想象中還要匱乏,不僅沒有食物和水源,一些日常基礎藥材也沒有。
素玄的聲音淹沒在人潮中。
排在隊伍前頭的村民小聲說道:“醫師姑娘,要不你先把藥分給我,我爹昨天剛開始咳血,吃了你的丹藥今天幾乎沒有再咳了,我想著他再堅持吃幾天,一定能好。再說,輪到他們這丹藥也沒了,就讓他們打去吧。求求您了,我爹真的很需要這顆藥丸。”
素玄無奈,按照排隊的順序開始分發藥丸。
在地上扭打的幾個人,看到丹藥已經分完了,便不再扭打,反而互相謾罵起來,責怪都是對方的錯。
第一個拿到丹藥的小伙子,露出開心的笑容,迫不及待的要帶回去給父親服用。
一個氣勢洶洶的壯漢尾隨著這個小伙子。
素玄跟上那個壯漢,壯漢剛過了轉角處,素玄馬上聽到了慘叫聲。
在轉角處,那名壯漢打倒了那名小伙子,搶走了他手上的丹藥,“你們小背村的人還敢和我們大背村的人搶東西?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東西!你配嗎?”
素玄厲聲說道:“當然配!丹藥是我親自給他的,他當然配!你把我給他的丹藥交出來!”
壯漢瞇著眼睛走向素玄,素玄好歹是唯一的醫師,這一天下來村民們都在傳她做的藥確實有效,他自然不想對素玄動粗,“姑娘,您是醫師,您只管治病救人,這分藥的事就不勞煩您了。”
素玄毫不示弱,瞪著那名壯漢:“把丹藥拿來!”
被打得流鼻血的小伙子擔心壯漢傷害素玄,捂著鼻子說道:“姑娘,這丹藥我不要了,就給他了,您快走,這人平時在家都對妻子拳打腳踢,小心他傷著你!”
素玄平日最討厭對女人動手的男人,惡狠狠的說道:“我不管你是誰,藥是我做的,要給誰我說了算。你要是不配合,接下來的丹藥你別想再分到一顆,我會親自送到每一位病人嘴里。”
壯漢聽到那小伙子這么說自己,卷起袖子準備要繼續揍他,“你以為你是誰?還敢再醫師面前說我壞話?這丹藥你不要了,就給我了?你是在施舍我?像你們這種人活著也沒用,你爹也不配活著!”
壯漢提起小伙子的衣領,一拳將他打倒在地,雖然猛踢他的肚子。
素玄生怕壯漢會把那村民打死,只好妥協,說道:“現在大難在前,你能不能息事寧人。要不這樣,以后每天我多做一份丹藥,專門給你們家,你放開他,別再傷害他!我保證,每天做出來第一個就給你!”
壯漢一聽,放開了那個村民,對素玄說道:“這可是你說的,每天五顆,我親自過來取!”
素玄氣得緊咬住牙關,恨不得自己會武功,然后把這壯漢暴揍一頓。
素玄替那名被打得滿臉是血的村名上了些止血藥,村民道謝之余,一直在提醒她,“姑娘,除了剛剛那個蔡武,他的表弟陳浩,還有那個鄧小定,還有那個李堅,這幾個都是鎮上有名的惡霸,還有小坎村的......”
素玄打斷他,“好了,你說的這些人名我一個都記不住,對于我來說你們都是病患,沒有區別。現在草藥有限,你以后避開今天那個打你的藥,不然真的沒有藥了。家中可有其他人,叫其他人來取丹藥,你不要再露臉了。”
村民說道:“我祖父祖母兩個星期已經死于瘟疫了。現在只剩我爹,我也還沒娶妻生子,家里只剩我了。”
素玄無奈道:“那這樣,白天你不用來排隊,晚上來取丹藥,這樣可以避開那個,叫蔡武是吧?”
小伙子點點頭,突然眼神驚恐的看向前方,“李、李堅......”
素玄聞言,看向眼前五名和蔡武氣息相似的人,知道他們就是“惡霸”了,對著小伙子說道:“你可以回去了,傷口已經止住血了,今晚入睡前再來我這取藥。”
小伙子擔心看著素玄,素玄向他微笑點頭示意不用擔心她。
小伙子離開后,那五名惡霸開門見山的說道:“聽說你答應每天給蔡武五顆丹藥,我們要的不多,我一天要七顆丹藥,其他幾個一天只要五顆丹藥。”
素玄說道:“你們也看到了,我今天采摘的藥草也只夠做二十顆丹藥。這山上的藥材可是采一天少一天,這每一顆丹藥都要幾十種藥材。你們幾人加起來就要三四十顆丹藥,我可拿不出這么多。”
帶頭的惡霸說道:“那好辦,我幫你想好了,你每天其他事情不用理了,專門去采摘草藥做丹藥。這丹藥分給我們五人后,剩下的藥丸,你可以加些面粉一起揉搓再分別其他人。”
素玄仰起頭看向他們,不卑不亢的說道:“我不能答應你們。這份量太小是不夠藥效的,這樣其他村民吃了也等于沒吃。你們請回吧。”
帶頭的惡霸說道:“我叫李堅,你可能不認識我,我給你介紹一下,我在鳳凰山和天后山都有關系,這附近幾個哨點是看哨員也是我親戚。你要是不配合,你就算出得了竹溪鎮,也走不出多遠。我可以讓他們隨便給你安個罪名。”
素玄淡定的說道:“那你就和他們說吧,給我安什么罪名我都無所謂。”
素玄收起研磨盤,轉身準備回到屋子。
李堅喊道:“把她抓起來。”
兩名惡霸一左一右把素玄抓住,藥盅和藥杵掉在了地上,素玄怒道:“你們真是夠了,這里缺水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這藥盅弄臟了就不能再做藥了!”
李堅說道:“你放心,你是這里唯一的醫師,我不會殺你。但是不給你點教訓你就不會聽話!”
素玄冷靜的說道:“你們要是敢碰我,我今晚就離開這里,你們誰都別想再要丹藥!”
李堅笑道:“姑娘你都來這這么多天了,你以為你還出得去嗎?阿升,把東西拿過來。”
另一名惡霸拿出一個皮囊,粗暴的捏住素玄的下巴灌她喝下囊中的水,然后才放開素玄。
這水又腥又臭,素玄連忙捂著胸口惡心得想要吐出來。
李堅說道:“你已經喝了這里被感染的水,已經染上瘟疫了。接下來就麻煩姑娘在治好自己的同時,每天準時把丹藥備好給我們。”
四名惡霸心滿意足的離開,素玄跌坐在地上捂著惡心的胸口,憤怒的看著他們的背影,雙手拳頭緊握。
過了半晌,她松開雙手,上面是清晰可見的指甲印。
她一言不發的撿起藥盅和藥杵,用僅剩不多的飲用水洗了洗藥杵,在房子內的柜子中翻出一件小孩的衣裳,用剪子剪下了一塊布做了個簡易的口罩帶在自己臉上,確認遮住了口鼻后,繼續制作丹藥。
臨睡前,之前那名被蔡武打流鼻血的小伙子過來取藥了,素玄遞給他一個陶瓷小碗,里面有數十顆藥丸,“這些丹藥還缺幾味藥材,功效不比白天那些,但總歸有些用處。你父親既然剛好轉了一些,這藥萬萬不能停。剩下的分給其他今天沒有取到丹藥的村民。”
小伙子接過丹藥,說道“謝謝姑娘,有了你這藥,我爹一定會好起來的。我替我爹謝謝你,等這瘟疫過去了,你一定要來我們家坐坐,我爹是酒樓的廚子,做東西可好吃了!”
素玄微微一笑,說道:“好”。她跟著師父行醫多年,最欣慰的就是看到病患痊愈后向他們的道謝。但如今,只覺得一句謝謝就很欣慰。
雖然素玄的臉被遮住,但是這小伙子知道素玄一定在溫柔的笑著。
肉體上的病痛或許可以治好,但人們內心陰暗的疾病卻未必能治好。
小伙子離開后后,素玄收起了笑容,點起一盞燈籠,上山找藥去了。
陳堅等人的所作所為使得素玄因為憤怒而難以入睡,便干脆不睡上山找藥材。
這座山不大,但并不是什么靈山仙山,本身連可食用的植物都不算多。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同樣的,這山上沒有藥材就是沒有藥材。
素玄只好下山,準備出去別的地方采摘草藥。
她走到竹溪鎮的入口,現在這既是入口也是出口,被在門外守著的幾名村民攔住。
竹溪村的村民認識素玄,問道:“這大半夜的,醫師姑娘你這是要去哪?”
素玄說道:“我要出去采摘些草藥,要是你們有多余的人手,可否和我一同前去?”
一名村民看到素玄背的竹筐中滿是草藥,“姑娘,我看你這草藥也不少,應該夠了。”
素玄道:“我這還差幾味關鍵的藥材,竹溪鎮上已經沒有了。”
村民又問道:“姑娘你怎么也戴上罩子了,是不是也感染了瘟疫?”
素玄沒有說話,隨后輕輕的搖了搖頭,她知道此刻她若是點頭意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