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一一在紀林對面坐定，有些挑釁也有些賭氣地瞪了他一眼，便挪開眼，不再看他，悄悄打量起紀陽夫婦來。紀陽中等身材，比電視里出現(xiàn)的樣子年輕些也威嚴些，笑起來有紀林同款笑眼，是親父子沒錯了。紀媽媽何湄笑起來眉眼彎彎，倒像是個南方佳人。

　　紀陽招呼大家都落座，便對服務員說：“麻煩可以上菜了，謝謝。”扭轉(zhuǎn)頭笑瞇瞇地對著秦老爺子和尹家父母說：“我呢首先要感謝你們，培養(yǎng)了一一這樣優(yōu)秀的孩子。上次卿書社的倫敦專場多虧有她。”

　　尹思謙和林知然雖然知道卿書社是個相聲團體，但是根本不知道女兒年前去救場的事，顯得有些一頭霧水。秦老爺子作為“中間商”當然知道這件事，自然地接過話頭：“哪里，是你們給一一登臺的機會。我們一一從小彈三弦，但是登臺演奏是第一次。”談及尹一一，老爺子的言語中透露出淡淡的驕傲。

　　紀林適時地掏出手機，翻出之前保存的粉絲拍的在舞臺側(cè)目條張望的尹一一和她彈三弦的照片，雙手把手機呈給尹家夫婦看。林知然瞇著眼睛，看屏幕上垂眸彈琴的女兒，頻頻夸紀林有心。尹思謙看完照片卻若有所思，一大老爺們兒，手機里存著自己家姑娘的照片，總是有些奇怪。

　　紀陽在邊上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李叔的情報還是沒錯，兒子果然對小姑娘有意思，不然也不會有心存她照片。尹一一看著對面畢恭畢敬的又像是在獻寶的紀林有些惱火，但也不好駁秦老師的面子，只得陪著笑說：“都是秦老師教的好，再加上機緣巧合，得以登臺。”

　　何湄則把剛端上來的菜轉(zhuǎn)到秦老爺子和一一面前，借機說：“來，別忙光顧著聊天呀，我們用菜！這次也是想請你們一塊兒吃個飯，當面感謝一下一一的助演。”

　　一一十指交叉，虛虛地扣住雙手，等長輩們動了筷，才松開手，拿起筷子，菜到嘴里，細嚼慢咽。紀陽對長幼有序又尊師重教的尹一一很滿意，對自己兒子的眼光更滿意，變著花樣地夸尹家父母：“你們給孩子取的名字真好聽——尹一一，是哪個一？”

　　“是一二三四五的一，數(shù)字一。”尹思謙對女兒的名字自然也是非常滿意的，“一生萬物。大道至簡至深，有時候越簡單的反而越深奧。”紀陽頻頻點頭，兩對父母都有著一股老江湖人的溫暖，越聊越起勁，甚至有些忘了來意。還是何湄看了眼悶頭吃飯的尹一一，用胳膊肘戳了戳紀陽，說：“別光顧著我們聊呀，孩子們多沒勁兒啊。紀林你這孩子也真是，怎么不照顧一下一一呀？”

　　正在喝湯的一一聞言，險些被嗆著，連忙抬頭擺擺手說：“何老師，勞煩掛心了。你們聊你們的，我沒事兒。”

　　秦老爺子慈愛地看了眼身邊的一一說：“我們這小女孩就這樣，吃起飯來就不說話，做事情也是，一門心思。從小到大都這樣。”

　　紀林低著頭笑了，一門心思吃吃睡睡，那可真像貓啊。紀陽覺察到兒子的偷笑，忍不住扭頭問紀林：“兒子，叫你照顧一一，你笑什么呢？”

　　“沒什么，我就想起第一次見著她是在飛機上，位置就挨著我，飛機飛了十二小時，她睡了十一個小時。”紀林看著對面尷尬笑著的女生，有心逗貓似的，“看來這是天性，尹一一睡覺、吃飯、學習都很專心，怪不得能讀到博士。”兩家父母聞言都是一怔，尹思謙心里更不是滋味，敢情這小伙子打自家女兒的主意很久了啊。

　　“那不比少班主，年少有為，滿腹經(jīng)綸。”尹一一明面上笑得人畜無害，實際上暗自腹誹了對面的春風得意的男生一百遍。

　　秦老爺子以為兩個人是真的在互相夸獎，自然也非常滿意，趁熱打鐵地說：“看來兩個孩子很投緣，男才女貌，又性情相投。那不如發(fā)展一下。”

　　“對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兩個孩子年齡樣貌都合適，不如加個微信發(fā)展一下。”紀陽搭腔，這頓飯終于吃到重點了。

　　尹思謙還沒想好如何禮貌回絕，這邊的一一已經(jīng)斯斯文文地放下了筷子。她抬眼望向?qū)γ娴募o家，笑得清新脫俗、人畜無害：“我們倆很早就加過微信了。”言下之意是那么早互加了微信都沒發(fā)展起來，你們也別妄圖用一頓飯來讓我倆發(fā)展起來。

　　紀林也瞇眼笑了起來，說：“對呀，我倆還約過夜宵呢，對酒當歌，暢聊人生。我怕那么晚了她一個人回去不安全，送她到公寓樓下的。”言語間把兩個人的關系又拉近了。“酒”、“晚”、“公寓”這幾個字眼引得在座的長輩浮想聯(lián)翩。紀陽心說李叔怎么這么重要的信息沒抖露！尹家父母和秦老爺子則對紀林多了一絲防備——怎么就剛認識就喝酒吃夜宵了呢！還被陌生人送回家！尹思謙已經(jīng)在琢磨著給女兒換套公寓住了。在坐的各自心懷鬼胎，只有紀林一個人神態(tài)自若，望向?qū)γ媾难凵褚蔡固故幨帲桓备易鞲耶數(shù)谋砬椤５故且灰槐贿@話氣得牙癢癢，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還是何湄打了圓場：“一一幫了你多大的忙呀！那是要請她吃飯的，一頓夜宵太少了！下次要多約一一出來吃吃飯、玩一玩知道嗎？”

　　紀林點點頭：“那是自然。我還欠尹一一一頓銅鍋涮肉呢。那會兒就約好的。”語畢還自如地對一一笑了笑，一副和她很熟的“打情罵俏”樣。

　　饒是語言學博士的尹一一也被紀家滴水不漏的套路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最后還是尹思謙發(fā)話：“這頓飯就是感謝飯呀！你們也別太費心了，都是朋友了怎么還那么客氣。”

　　紀陽哪里聽不出尹思謙的言下之意，趕緊駁了回去：“害，老尹，這就是你不對了。這頓飯只是我和何湄感謝秦老師和你們夫妻倆的。孩子的恩怨就讓他們自己去算。”

　　尹思謙也只是個一根筋的理科男，哪里有相聲演員那么彎彎繞繞的腸子。于是，父女雙雙敗下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