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老高咥完飯多睡了一會兒,去辦公室有些晚。
老高并沒有去出差,這是他的擋箭牌,他只是不想頻繁的看見青梅,有些時候需要娃娃自己成長,得給娃娃空間和時間。
老高一進門,發現辦公室里只有三兩個人,其他人可能有課。
人少,成不了氣候,自然就很安靜,備課的備課,看電視的看電視,大家都沉浸在自娛自樂的世界里。
老高么有吭聲,接了杯水就坐在了自個兒的座位上。
這時,對面的的女老師正在照鏡子。女老師的嘴角上起了個毒疙瘩,她正在呲著牙擠膿。
老高么事,品著茶,看著女老師擠膿,看她齜牙咧嘴的樣子。
女老師很專注毒疙瘩的破裂過程,沒有太注意老高的眼睛,直到血水水混著米黃色的膿塊塊一躍而出的時候,女老師在肌膚的痛苦與精神的快樂中瞄見了老高的眼神。
女老師眼一瞥,就問老高:“老高,你說我為啥最近老出毒疙瘩?”
老高問:“是最近經常嗎?”
“對,上禮拜開始,經常出,一個還沒有長好下一個就出來了。”
其實老高心里很清楚是咋回事,但是他不能說,因為狗肉到底有沒有毒還沒有弄清。老高想了一下說:“你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嫑賣關子了,真話,我當然想聽真話了。”
“真話,那是粉刺,天旱,干燥,你么看,都快兩個月沒下雨了,這節令馬上都秋分了,樹葉子都開始落了,你屋里生活又好,所以五臟六腑的火氣就大,在部分皮膚組織堵塞的情況下,不能正常的溢出,當然會起毒疙瘩了。”
“那我咋辦?”
“么事,最好嫑擠,秋里皮膚組織細胞分裂慢,搞不好長不平整,容易留疤。多喝點水,跑兩趟廁所就沒事了。”
經過老高一解釋,女老師覺得確實有道理,直夸老高學問深。
話頭挑起來了,辦公室的其她女人就問:“老高,那要是假話咋解釋,你說來聽聽。”
“真想聽?”
“想聽!”
“你說我說不說?”老高看了一眼對面的女老師。
話趕話,女老師只能說,“那你說一下子么。”
“那我說了。”老高故弄玄虛,“那根本不是粉刺,那科學的名字叫痤瘡,大家都把那叫青春痘,這都知道吧,既然知道那是青春痘,那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你又發育了,說明你有些膨脹了……”
“哈哈哈……”老高還沒有說完,大家就會意了老高的意思。辦公室一下子讓老高帶動的又不安靜了,只有年近四旬的擠毒疙瘩的女老師臉一掉,說,“老高,你趕快滾,能死多遠死多遠,趕快備課去,嫑在這達瞎胡說了。”
……
日子就是這樣,有老高的地方永遠都充滿了歡聲笑語。老高總能用他的歪理邪說給大家帶來無盡的歡樂。
農村的單位,不要用大城市的白領標準來衡量它。工裝上粘著飯點子是常有的事,偷雞摸狗、老王翻墻時有發生,但是大家相安無事,雞犬相寧。人的立體化造型在這里被演繹的淋漓盡致。
就這樣,沒有狗肉打擾了的辦公室“清靜”了許久。
女人的秘密每天肆無忌憚的輪番轟炸著老高:房子太少、車子太小、lv裝不下教案、自家娃娃最能、男人總是不行、婆婆啥都不是、口紅太艷、面膜太貴、抗日的皮衣不夠帥、火鍋先下肉還是先下菜、月經為啥總是不調……
隔壁的李書生時不時借辦公室飲水機壞了為名,拿個茶缸子,搖個爛扇子,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推開門喊聲:“女施主,小生這里有禮了,路遇寶剎,討口水喝”。只是“蛛蛛”們已經習慣了李書生的迂腐,沒人理他。只有老高還時不時的與他半開玩笑:“你再不滾,老子泡個黑棗,毒死你個死禿驢”。李書生無趣的走了,但是明天還來,段子不變。
滿倉的麻將仍然夜以繼日的響著,兩眼窩就沒有亮過光,整天跟個熊貓一樣,真搞不懂他是熬夜熬得,還是文印室的油墨染的。
……
有一天后晌,斜陽穿過辦公室窗戶的臟玻璃,懶洋洋躺在老高的辦公桌上。
因為入秋已久,陽光早就沒了盛夏的毒辣。兩個蠅子在這片溫暖中打著圈兒“談戀愛”。一個飛走了,另一個也飛走了。一個轉個圈飛回來了,另一個轉個圈也飛回來了。有時挑釁般的落在老高的頭上,老高用手一扇,很快又落到了原地。數次之后,老高煩的要死,拿起書準備往死拍,可又攆不上。老高覺得自己連這兩只日暮西山的蠅子都不如,一股悲傷涌上心頭。老高不由的想起自己三十歲的時候寫的一副對聯:
而立之年尚未兒立矣;
不惑之年還將不獲乎?
老高認為自己的人生極不成功,二十歲考不上大學,三十歲成不了事業,四十歲狗毬都么掙下。這輩子咋辦呀么?就這樣終老一生?
大活的時候說:“娃,那蛆娃子爬過去也有個道道哩么,你不能啥成就都沒有啊!”
可是,命運好像總是和老高開玩笑,好不容易考了兩年弄了個大學,換下的工作就這樣半死不活的吊著。尋下個媳婦還跟旁人跑咧。最讓人羨慕的是老高早早評上了高級職稱,但那是老李見老高兩口子成天打錘,可憐不過,偷偷給老高搗鼓的。生活真是不如個蠅子,甚至都不如個蛆娃子。
正當老高為自己的人生發感慨的時候,電話又響了,又是張桂花。
“高老師,娃說你是我屋的扶貧指導老師,對不?”
“啊,對”老高這時候才發現,這么久了他還沒有給張桂花說扶貧的事情。
“明天周末,那你明兒個來幫我收苞谷吧!”
“收苞谷,我可能不太會吧!”
“有啥不會的,學學就會了,我教你,就這樣了,明兒個早上,來早些,來晚了地里曬。”不由紛爭,張桂花的電話就掛了。
咥了狗肉的女人們一定具有了狗的嗅覺,似乎聞到了什么。
老高在人生的茫然中感到更加茫然了。
下班后,老高請女人們、李書生、滿倉咥了一頓羊肉泡饃,肉還是雙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