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禍不單行,如果說陳紫的離開是唐安然在小陽鎮遭遇的第一“禍”,那么發生在今天早上的事,真可謂從天而降的第二“禍”。
第一節早讀課開始不久,一班的教室外傳來一陣騷動。
所有同學放下手中的書本看向門口。
只有唐安然微微傾靠著墻,低落著眉眼,有些漫不經心地看著書上的文言文《岳陽樓記》。
“......蘇主任,您小聲著些,影響不好……”隱隱能聽到墻外李老師的聲音。
教室里變得鴉雀無聲。
“......李老師,這事兒可沒你想得那么簡單,我會去請校長來的,你也趕緊去喊夏芝言的家長過來,早些來早些解決了......”
一班的所有人又把目光投到夏芝言身上。
她這是得罪了蘇主任?
蘇娟,高三年級組組長,是第一中學唯一一個能讓學生聽到名字就起雞皮疙瘩的角色。
據說凡是被她“制裁”過的學生,自此聽到她的名字時候都會條件反射地口吐芬芳,因此,有同學就喊她“蘇芬芳”。
在共同“敵人”面前,喜歡夏芝言的和不喜歡夏芝言的,無不替她拈了把汗。
只怕是兇多吉少。
李老師還在門口與蘇主任交涉,他纖瘦的半個身子露出門框,瞥見班上學生都在看這里,便從后伸手把門拉了上。
門外聲音隱了下去。
“芷言,你怎么惹上那個夜叉了?”林愛棋湊過來擔憂詢問。
唐安然朝她搖搖頭,“沒啊,我也不知道。”
“你想想,一定有。”
唐安然依舊托著腮幫的姿勢,“就是今早上學路上碰到個叫黃一艷的。”
“你說黃一艷?!”
“嗯,那時候她同學這么叫的,怎么了?”唐安然感到奇怪。
“哎呀呀,你忘了么,黃一艷是蘇主任的外甥女啊。”
哦?是么?那確實夠倒霉的。
唐安然聽說過這位蘇主任的血色歷史。
“你和她怎么啦?”
“一點小意外......就早上在幸福街的岔路口,她騎自行車載著人出來,我也剛好出現,她們為了躲避就哉進了綠化帶。”
“撞上你了嗎?”
“碰到胳膊,但我沒事。”
“后來呢?”
“看著她倆爬起來,我就走了。”
唐安然說著,心里同時在想,這多大的事兒啊,用得著這么興師動眾么?
自己騎這么快,還載人,居然賴上我了?
這時候,教室門開了,李老師探出他的半邊身子朝里喊:“夏芝言,你出來下。”
于是,在萬眾矚目中走出教室。
走出門左轉,果真見到盛氣凌人的蘇主任,唐安然只在開學典禮上遠遠見過她,現站在面前,果真如傳言中一般“兇神惡煞”。
約莫四十的年紀,齊肩短發,一對丹鳳三角眼如狐般狡黠,再配著那章慘白的膚色臉,沒人懷疑這是一個經典的反派角色。
唐安然看見那張僵尸臉的一刻,竟微微打了個寒戰。
“你就是夏芝言?”蘇主任問,她在第一次月考時候聽過這個名字,但似乎這個肇事者的模樣要比她想象中得孱弱些許。
“是的。”唐安然的回答不卑不亢,心里想著,我可不能任夏芝言被你們欺負。
“早上黃一艷她們是你撞的?”
“不是。”
蘇主任回頭看身后兩人,高一些的就是黃一艷,矮一些的叫陸倩,是那時候坐在自行車后座的女生。
兩人的胳膊和脖頸都有被綠化帶的綠植劃破的血痕。
唐安然掃視倆人,心中不爽:運氣可真好,臉沒破相。
黃一艷對蘇主任說,是夏芝言擋了路。
“你放屁!”唐安然破口。
這一聲很響亮,穿過了門縫,傳進教室,教室里的背書聲再次消了下去。
教室里所有人在側耳傾聽。
“蘇主任,事情是這樣的,我們三個同時從岔口出來,我步行,您的外甥女騎車載人,速度太快才躲閃不及,壓根不是我撞的她,倘若她要是騎慢些,也不會摔得這么慘!”
對于“惡人告狀”的憤怒令唐安然聲音很大,尤其加重了“外甥女”和“這么慘”兩個詞。
這一番話聽得對面兩個女生針芒刺背。
蘇主任也是一愣,這可與她聽到的不太一樣。
“那你沒聽到后面自行車鈴聲嗎?”黃一艷再問。
“聽到就一定要停下來讓嗎?哪條交通法規定的,汽車不讓行人都要扣分,難不成你自行車比汽車還牛么?”
“誰說汽車不讓行要扣分。”
“以后就扣了!”唐安然真想拿本2018年的交通法朝這個黃一艷砸過去,懶得和這些“古代人”啰嗦。
只可惜沒有監控。
“那你肇事逃逸怎么說?”
“什么叫逃逸......!”
“好了好了,咱就事論事......”李老師算是理解了大概,他本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目的來調解。
“蘇老師,不管怎么說,除非夏芝言故意朝著自行車沖過去,不然總歸是自行車的責任多,黃一艷自己也說了,自行車是從后面去的,載了人慣性也大......”
“行了,李老師,你說怎么處理吧。”蘇主任聽來,這李升明顯是要偏袒自己的學生。
“叫我說來,本就是個意外,咱做教育的就是要讓孩子們認識到錯誤及糾正錯誤,不如讓她們互相道個歉如何?”李老師陪笑。
蘇老師愣晌,想來是拿“師德”壓我了?我再這么爭下去,不就顯得我咄咄逼人了么,且這件事黃一艷可能確實不占理。
“夏芝言,對于肇事逃逸,我作為年級主任,同時作為家長,認為是件非常嚴肅的事,但鑒于雙方都存在過失,你倆互相道個歉,我們就不追究了。”
什么時候重點變成肇事逃逸了?
這么明目張膽地護短么?
唐安然嗤之以鼻,但再僵持下去對自己也沒有好處,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于是她便對黃一艷道了聲對不起。
隨即黃一艷和陸倩也不情愿地道了歉。
哼,還不是因為你有個做主任的舅媽!
從外頭回到教室,唐安然自然憋了一肚子氣,但是想到黃一艷剛才離開時候一蹶一拐的模樣,心里也總算生了些安慰。
原來她摔得這么慘,呵,難怪會如此興師動眾地。
“喂,你肇事逃逸了?”
剛落座,秦天笑著問她。
“滾犢子!”
唐安然憤然懟了回去。
“慶歷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她捧起語文書,大聲朗讀《岳陽樓記》,形同罵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