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的家在村莊的最右邊，靠近懸崖的地方——這里地勢高一點，風景不錯，唯一的不足就是風大了點。遠遠地看見那棟兩層樓房子，阿萊克斯就聞到一股不同尋常的藥味。大長老古稀每天都會煎藥，村中有一股淡淡的藥香很正常，但這股藥味與平時縈繞在村中的味道大不相同。

　　阿萊克斯記得只有在族長希卡普給龍族煎藥時才會有這種味道。

　　果然，一打開房門，撲面而來一股濃郁的藥味。阿萊克斯看見克拉夫特正將一大鐵鍋的藥搬到桌子上去，說到：“噢，阿萊克斯，你回來了！抱歉，這玩意的味道特別的大。”

　　“……所以，這些是用來治那個的嗎？”阿萊克斯目光一轉，一下子就看見了趴在地上的——嗯……巨大的……黑色的……夜妖龍？“夜妖龍？怎么會這么大一只？”

　　似乎是聽到了呼聲，夜妖龍小聲回應了一聲嗥叫。休息了一會兒，它的精神好多了。克拉夫特笑了笑，盛了一大碗藥水，放在夜妖龍嘴邊，溫柔地摸摸它的頭，夜妖龍很聽話地喝了起來。

　　“這事兒還得從頭說起，今早出海打漁的時候我和戈伯發現了這個小家伙……”

　　早些時候……

　　古稀把整整一大碗藥水都灌進了夜妖龍嘴巴里，然后放下碗，拿起拐杖在地上寫了起來。一邊的克拉夫特并不能看的很懂，于是問了問身旁的魚腳司：“嗯……她寫了什么？”

　　“她說，剩下的藥她沒地方放了，看我們誰拿回家去弄一下。”魚腳司道，“這只夜妖龍沒事，對吧？”

　　“龍的生命力很強大，除非是傷及骨髓那種，一般的傷一兩天就好了。”另外一名站的靠前一點的維京人說道。這人留有濃密的絡腮胡，飄逸的斜劉海；穿著棕色皮衣，左腳用的是機械假肢作替代；身材不是很壯，但很精干；身后披著一件毛絨絨的披風。

　　他便是希卡普，維京人的現任族長，同時也是所有維京人里最了解龍的人，此時他正在仔細檢查著眼前這只夜妖龍。

　　“克拉夫特，你說這只夜妖龍是從海里打撈上來的？”希卡普問道。

　　“嗯……反正我和戈伯發現的時候它就在網里，而且嚴重溺水。我想它應該是跌到海里去的吧……”

　　希卡普蹲下身子，扒開夜妖龍的嘴巴，看了看他的喉嚨，說到：“我想它是被什么東西卡住了喉嚨，憋氣到頭暈后摔倒海里去的。它的喉嚨里有刮傷，可能就是這玩意兒惹的禍，”他站起身，把克拉夫特給他的那片金鱗拿在手中端詳，“看，這上面還有一點血痕。”

　　“說起這個鱗片，”魚腳司從包里拿出一本筆記本和一副眼鏡，戴上后翻閱了起來，“我還沒有在任何一種生物身上見過這種鱗片。流線型，但很厚重，又金光閃閃——完完全全的四不像。”

　　希卡普回過身來：“我也沒有找到這種鱗片的主人，但我似乎曾見過與這鱗片外形相似的其他鱗片。尖嘯死神的鱗片跟這個有點像，但也僅僅是有點像……我得再去翻翻我以前的筆記——說不定這次又是我們沒見過的新龍種。”

　　魚腳司有點小興奮：“對，我去找一本《龍族進化史》來看看，說不定會有什么發現。”

　　希卡普點點頭，然后拍了拍克拉夫特的肩膀：“辛苦你了克拉夫特，感謝你帶來的這些東西。”

　　“您太客氣了，我其實沒幫什么忙……那我去忙自己的了。”

　　“嗯，把剩下的藥材帶上，我們也走吧。”

　　三人邁開步子，正準備離去，身后卻突然傳來一陣呼嚕聲。

　　看來夜妖龍并不想讓他們離去，尤其是克拉夫特——它那雙黃眼睛半睜著，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希卡普笑了笑，說：“小家伙，你還不能起來呢，就留在這里休息吧……克拉夫特，看來它是舍不得你呢，舍不得它的救命恩人。要不你去勸勸？”

　　“誒？我嗎？”克拉夫特指了指自己，感覺有點懵。

　　希卡普肯定地點點頭。

　　克拉夫特有點猶豫，一點一點地挪到夜妖龍身前，用手摸了摸它的頭，輕聲說道：“嘿，小家伙，你現在可不能和我們一起走，你的傷還沒好。就留在這里吧，等你痊愈了再出去活動好不好？”

　　或許是察覺到了克拉夫特的離意，夜妖龍更舍不得了，掙扎著想起來。奈何它一點力氣都沒有，于是抬起頭，更大聲地“嗚嗚”起來。這類似于小孩子撒嬌的不滿方式讓克拉夫特一下子頭大了起來。他可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蹲在夜妖龍面前手足無措。

　　站在一邊看的希卡普和魚腳司都笑了起來。希卡普道：“龍是有靈性的生物，看來它是真舍不得你啊……要不，你來試試吧，克拉夫特？你還從來沒試過呢。”

　　克拉夫特愣了，他站起身來，有點驚訝于自己聽到的話：“您是指……讓我來照顧它？真的嗎？您知道我從來沒有跟龍族一起生活過……”要知道現在所有的龍族救治與放歸都是希卡普一家親手操辦的，其他維京人很少有機會——不是因為希卡普自私，而是其他人的經驗知識是真的不如他。

　　“夜妖龍的照顧很簡單，你可以試試嘛。就像朋友一樣對待它，外加每天按時吃藥吃飯就好了，這只夜妖龍在康復期間就交給你照料了。”希卡普笑道。

　　“那將不勝榮幸……”

　　“……然后我就把它接回來了，就是這樣。”克拉夫特說完，把眼前已經喝完的藥碗拿起來，放在桌上。“……你還好嗎，阿萊克斯？”

　　忽然回過神來，阿萊克斯才發現自己盯著夜妖龍看了好長時間了。“不好意思，有點走神。不過族長居然主動讓其他人來照看龍族，很少見啊。”

　　“沒錯，很少見呢……你知道，我從來沒有干過這類事。阿萊克斯，咱們一起來照顧它吧！我記得你好像也沒有和龍族這樣親密過呢……”

　　阿萊克斯卻搖搖頭：“不用的克拉夫特，龍族很通人性，照顧起來一點都不難，你一個人完全夠了。”

　　“……你怎么知道的？”

　　“……直覺……”

　　于是，接下來的十幾天里，夜妖龍便寄宿在克拉夫特家中，享受著他給予的照顧；待身體好得差不多了后，它便與克拉夫特一同外出。和克拉夫特一同出海打漁，順便親熱一下同船的戈伯——為了避邪，戈伯身上系了一串大蒜，鉤子上還戴了一串手鏈；和克拉夫特一同去后山看看牛羊群，追逐那些被嚇得四處奔逃的山羊，而克拉夫特就在后面一邊追一邊喊著：“噢，別！別咬！機靈鬼！”；和克拉夫特一同從小山坡上滾下來，躺在一起開懷大笑；和克拉夫特比賽看誰先把碗里的土豆吃完，然后一人一龍雙雙嗆到，匆匆跑去洗手間，只剩下餐桌上切土豆才切到一半一臉懵的阿萊克斯……

　　“嗯——”舒舒服服伸個懶腰，克拉夫特愜意地躺在草地上，和一旁坐著的夜妖龍——他給它起名叫機靈鬼——一起看著太陽在地平線上鋪下最后的余暉。“……和你一起的日子真美好啊，機靈鬼。”他伸出手，撓了撓機靈鬼

　　的下巴，看著它舒服的樣子，克拉夫特不由得也笑了，只是他的笑容并未融入他的眼神，相反，他的眼神中透露著一種掙扎，一種悲哀。

　　克拉夫特腦海在翻滾，阿萊克斯曾經對他說過的話再次浮現出來。他看向夕陽，不禁陷入了思索，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踏、踏、踏……”由遠及近傳來腳步聲，打斷了克拉夫特的沉思。他回過頭一看，發現阿萊克斯肩上背著一個斜挎包，正向這里走來。

　　“很愜意呢。”阿萊克斯笑了笑，坐在克拉夫特身邊。這幾天他一直早出晚歸，似乎是在忙著找什么東西。

　　“是很愜意呢……”克拉夫特坐起身來，道，“我現在才知道，有一個龍族朋友是這么棒。以前我一直以為這是一件麻煩事，但并不然……說起來，你不是伐木隊的成員嗎？這幾天你似乎都沒去參加伐木呢。”

　　“那個啊，幾天前我就把后面兩周的木頭搬夠了，已經向隊長請過假了。”

　　“……我真的羨慕你的身體素質，要耐力有耐力，要反應有反應，要力氣有力氣，就連肺活量都比常人多好多——老實說，我覺得你的力量與你的身材很不相稱，你看上去還沒我壯實。當然，我不是在諷刺你，而是我真的覺得這有些不可思議。”克拉夫特感慨。

　　“這點小事不用在意……”阿萊克斯眼神看向他處，“族長有說關于把機靈鬼帶去‘隱秘世界’的時間嗎？”

　　聽到這兒，克拉夫特明顯變得有點失落，那些話又從腦海里鉆了出來。“這個啊……族長說了，明天上午就會把機靈鬼送過去……”

　　“這樣啊……”阿萊克斯聽后，也陷入了沉默，顯然也是在思索著什么。

　　兩人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坐在那里，各自想著各自的事。機靈鬼似乎明白這一切，趴在一旁，安靜地陪著他們。

　　……太陽逐漸下沉，天空由亮紅色慢慢變成了一片深紅，又變成了一片血紅；此時地平線上已逐漸不見了太陽的蹤影，天空的另一邊，深邃的夜正一步步為天空寫下深藍色的墨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