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收下巴，端肩，收腹，屈腿，腳步要穩，重心集中……不對！再加一個時辰……”

　　一只飛蟲飛了過來，繞著這個如木樁的人飛了，在她的鼻尖上輕點了幾下。劉墨默瞇了眼，哼著鼻子，能嗅到空氣中的一點花香，但沒敢動。毓秀就守在她旁邊，她分明看到了也并不說什么。劉墨默的兩條腿早已經習慣了這份酸楚，扎個半天也沒什么感覺。

　　現在已經開春了，這個冬天下來，毓秀除了第一天叫她掃了臺階挑了水以外，剩下的日子就只教了她馬步。

　　劉墨默撅著嘴吹了幾下鼻子上的飛蟲，那蟲子在她鼻尖撲棱幾下，慢慢停在她的肩膀上。

　　“墨兒，”毓秀站起身，語氣懶懶的，“今天就到這吧！”

　　“哦！”劉墨默點點頭。

　　“你好像并不是很高興。”毓秀皺了皺眉。

　　劉墨默只是點點頭，她并不像以前那般懼怕毓秀了，即便是像現在這樣皺眉，她也能不卑不吭的把心里想的說出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師傅應該是說今天的蹲馬步就到這里了。”

　　“聰明！”毓秀用笛子點了點她的額頭，“從今天開始，你每天到山下去挑水，也別挑多了，每天兩缸。”

　　“啊？！”劉墨默應了一聲，指著旁邊的水缸道，“不會是這兩缸吧！”

　　“又猜對了！”毓秀又用笛子點了點她的頭，笑道，“既然我的徒弟如此聰明，不如就賞你今天沒裝滿不許吃晚飯吧！”

　　“……”劉墨默撇了撇嘴，果然是毓秀才能說出來虎狼之詞。

　　劉墨默提著桶子下了山，她已經很久沒有下山了，山上的景色變化很大。她記得才到祁山的時候正值隆冬，朝陽門地處高山，山上白茫茫的全是雪，還有干枯的枝丫。現在倒是鶯歌燕語，能聽到風過樹葉的聲音了。

　　她走到河邊，舀了兩桶水。

　　“不是吧！”劉墨默挑眉。她這師傅真是會給她挖坑。兩個木桶就沒一個規整的，一個底下有個啤酒瓶蓋大小的洞，一個桶身有一道一寸長的裂。兩個桶裝好水一拎，還沒走就只剩下半桶了。

　　劉墨默坐在河邊充楞。兩人相處這么久，她這個師傅也知道她滑頭，喜歡充大哥，在修煉的時候沒少給她挖坑。

　　比如為了看她扎馬步時眼睛有沒有目視前方，會特意問朝陽殿的后殿走廊上有幾根柱子，那一天走過了多少個修士，其中男的多少、女的多少。以至于她現在都快把朝陽殿里常出入的那些人都記住了。

　　眼前師傅又給了她兩個破桶就要兩缸水，估計又是在暗地里變著法的增加難度了。劉墨默撓著下巴，這點兒事情怎么可能難得到她。像這種宛如寓言故事一般的操作，她早就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兩個桶子爛的位置不一樣，只要拿著其中一個桶子放到另一個桶子里，這樣兩個桶子就會互相把洞給補上，雖然只剩下了一個桶子，但是只要速度夠快，沒有什么不可能的。

　　心如此，她便趕緊行動，搞了半天，她終于還是放棄了。

　　“果然……”劉墨默拉了拉臉，不管是哪個桶子放到另一個桶子里都放不進去，“這做木桶的人怕是個豬吧！兩個桶子居然是直桶的，留著占地方嗎？”

　　果然毓秀給出的謎題不是那么好解決的，劉墨默躺下身，感受著細軟的小草和跳躍的陽光。即便是被毓秀帶了這么久，她仍舊沒有改掉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一會兒的惡習。

　　“你好，請問你也是來這里打水的嗎？”

　　劉墨默坐起身，面前一個怯懦的男子。長得很高，她抬頭看著有一種自己矮了的錯覺。但這個人也很瘦，跟竹筍似的，又高又瘦，由于太瘦，他脖子上的喉結顯得很突兀，好在此人面容姣好，臉上掛著淺淺的笑。陽春三月，這樣的一張臉著實讓人如沐春風。

　　劉墨默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你也是朝陽門的人啊！”

　　這個不難辨出，因為這人穿著一身朝陽門的門服，腰間也配有劍。她還注意到他的劍穗上配的是一顆很劣質的碧玉。她很快明白過來，這人在朝陽門的品級并不高，應該董兮的品級都要比他高一點兒。

　　對方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木桶，“我看姑娘在這里躺著，以為玄都門過來偷襲，怕姑娘出什么事兒，就叫了一聲。”

　　劉墨默看了一下自己的周圍，木桶上的水漬已經被太陽蒸發干凈了，又坐直了些，應了一聲，“我來山下打水。”

　　“原來是這樣啊！”男子點點頭，“恰好我也是下山來打水的，不如我們一道吧！”

　　劉墨默擺擺手，“用不著了！我師傅給了我倆一模一樣的破桶，怕是打不了水了。”

　　“嗯……”男子轉身看了看身后的木推車，上面整整齊齊的擺了七八個已經裝滿水的木桶。“不如這樣吧！姑娘把你這兩個桶給我吧！我拿兩個木桶跟姑娘換。”說著，男子還真轉身從一堆木桶里挑出來兩個直接提過來，問道，“這兩個怎么樣？”

　　劉墨默站起身，這人怕是個冤大頭吧！哪有無緣無故對人這么好的。說道無緣無故對人好，她還真想起了一個。腦海中莫名的浮現出“劉卜逐”三個大字，讓她忍不住心中一陣惡心，連連甩了甩手，“這也太惡心了吧！”

　　“……”男子低著頭，將手中的桶子放下來。他應該是聽到了剛剛的話，面上的笑整個垮掉了，肩也垂著。

　　劉墨默連忙解釋道，“你別誤會啊！我不是說你的桶子。我是說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渣。”

　　“姑娘以前認識的人？”那人拎著兩個水桶走過來，饒有興趣的坐下身，“那我就把水桶放在這里，姑娘這兩個木桶我就收下了。”

　　“……”

　　劉墨默看著他拎走兩個破木桶，莫名的覺得這背影有些落寞。

　　“等等！”劉墨默大喊。

　　那人轉身，手已經把木桶放下了，“姑娘還有什么事嗎？”

　　“你……”劉墨默指了指他放下的水桶，“你把好的木桶給我，真的沒有問題嗎？”

　　那人撓了撓后腦勺，“沒關系的，我在朝陽門的廚房做事，每天負責挑水打柴，正好這幾天缺柴火，就用這兩個了木桶了。倒是看姑娘穿的氣宇軒昂，應該還有很重要的事吧！”說著，那將兩個桶橫放著碼在推車上，“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劉墨默叫了一聲，提上兩個木桶追上男子，笑了笑，“既然順路，那就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