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寢食難安。在夢蝶之后,他做夢的頻率越來越高,并且夢境也變得越來越真實。他夢見了衣著怪異的仙子下凡與他促膝長談,也夢見了上古時代黃帝與蚩尤的大戰。無論是空靈美妙的喉音還是兵戎相見的錚鳴,都余音繞梁而不絕。
他突然想起老子對他說過的一句話。老師當時笑顏滿面,慈祥地走到身邊對他說:“你認為你所見到的,都是表象。”
他想起自己曾變成蝴蝶振翅翻飛,還有甘甜清明的花香。
或許并不只有雙眼所見是表象。這想法從它出現的那一刻起就深深扎在了他心中,
理性會帶來欲望的虛無,世俗的一切不斷在思維之境中向后拉扯,而這顆初生的探索之心也敏銳地察覺到時代與認知的局限性,它像一堵無邊無際的高墻,使他有些頭疼。
不知道是這種對現實的懷疑推動著這顆探索之心,還是人類本能中對于未知和強大的渴望讓他的懷疑在意識深處生根發芽直至一發不可收拾,這似乎是冥冥之中的規則在與他低語:這是一條無法回頭的道路。
儒家提倡仁義道德、世俗標準,凡是習得知識才藝、有道術者都可授業傳道,人人都有資格明白并遵守禮制規范,用提高所有百姓自身的道德與規范意識從而使天下大治。
法家重法制而輕人性,粗暴定義百姓在國家機器中的機械屬性,試圖建立囊括一切適用范圍的完美法令來規范一切行為活動。
莊子不能深想,也不能拋出任何定義,他只是隱約意識到這三教九流中終究少了些不切實際的東西。或許這便是為何儒法二家能夠輔佐帝王權術而爭霸天下。小國寡民,清凈而治,終究是意味著放棄權力,意味著放棄滾滾向前的人性。
他想了很久,從初春到暮秋,再從初冬到盛夏。長時間的冥想與思考,讓他變得超越而空靈,入世本就不在教義之內,出世更是為了試道而以身先行。
他一直以來不斷問自己的只有一個問題:如果名聲、財富和權力不是存在的意義,那什么才是?
那需要自己去悟的,說不清道不明的萬物之“道”,究竟如何才能接近?
或者說,既然超越了語言的表述,即使已經獲得了“道”,又如何向他人傳遞?
他猛地睜開眼。
為什么……要向他人傳遞?若我自己得道,不是成神成仙、跳出五行、逍遙自在而徹底不受世間約束了嗎?
“子非魚,子非蝶,子非我……哈哈哈哈……唯有我能感受到的東西,這便是我的道啊。”
戰國,中原,時間再一次靜止。
“莊周。”這一聲空靈而悠遠,象征著某種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