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舒自幼聰明伶俐,大齊的讀書人把他當著榜樣,就連皇帝都對他多次贊揚。趙殊就想不明白了,為什么同是一個父母的兩姐妹,生出來的孩子差距怎么就這么大。
景云舒對他這副紈绔樣已經習以為常,垂下眼簾,不動聲色地分析著眼前的局勢。很顯然,權大勢大的寧王無疑是眾人討好的對象,其次是趙王,秦王,昭王,而無權無勢的瑞王幾乎沒人多看他一眼,他也樂得自在,一個人在一旁小酌獨飲,看似風平浪靜的局面實則已經暗潮洶涌。
離開莊子時,已是日落西沉,華燈初上的時候。
“公子,咱們就這么走了,寧王不會生氣嗎?”清漪倚著車壁,想起自家公子拒了寧王游湖賞月的邀請后,寧王那鐵青的面色,心中不由擔憂起來,那寧王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度之人。若是以后他趁機報復,景云舒在仕途上定有一番波折。
“會,但是與我無關?!本霸剖嫘碧稍谲噧?,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眉頭微蹙:“不如說說你在后院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吧?!?p> 清漪眉梢一挑,笑道:“公子真是神機妙算,奴婢什么都瞞不過你。”
景云舒斜了她一眼:“你就差把所有的事都寫在臉上了?!?p> 清漪換了個舒適的姿勢,單手撐著下巴:“我終于理解瑞王為什么對你又愛又恨了,人太聰明了是會遭人妒忌的?!?p> 景云舒冷笑:“那是別人的事,和我有什么關系?”
清漪微微一笑,戲謔道:“難怪景苑跟著公子話都變少了?!?p> 景云舒淡淡笑了笑,眼睛瞥到清漪手腕上的傷痕,剛展開的眉頭又皺起來:“你手怎么了?”
“???”清漪一怔,掀開袖子,眼里閃著得意的笑:“我畫的,是不是很像真的?”
景云舒視線停在她手臂上細細地看了看,才發現手臂上的皮膚和手上的皮膚完全不一樣,手臂上的皮膚顯然是經過處理的,要粗糙得多,上面還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粗看還行,若是細看,一眼就能看出破綻。
他冷著臉問:“怎么回事?”
清漪放下袖子:“當然是做戲給別人看啊?!彼龑⒆约涸诤笤鹤隽耸裁?,說了什么都一一告訴景云舒,她每說一句,景云舒的臉色就冷一分,待清漪全部說完時,他的臉已經冷得不能再冷了。
清漪悻悻然地閉著嘴,眼珠子偷偷瞄著景云舒,只見他輕柔著額角,俊朗的面上沒有任何表情,是喜是怒她也不知道,她忐忑地絞著手指,正想找個話題緩解一下氣氛,景云舒卻開口了。
“你可知那青鸞是誰?”景云舒默了好一會兒,似在思量著什么,良久,幽幽的聲音從他嘴里飄出:“她是個寧王最寵愛的姬妾,原來是個青樓女子,因為有一些小手段被寧王收入府中,據說很寵愛她?!?p> 清漪一愣,青鸞竟是寧王的姬妾?想起在后院青鸞含羞帶笑的模樣,清漪忍不住嘆息,她自認自己做戲第一,沒想到有人比自己還厲害:“那我女扮男裝是不是也被她瞧出來了?”
景云舒向她投來一個肯定的眼神:“青鸞在青樓什么樣的男子沒見過,你怕是一早就被她看出來了。”
清漪:“……”
煙霞湖上,波光粼粼,皎潔的月華傾斜而下,灑在湖面上,猶如披了一層銀紗。
金色華貴的船舫上,寧王面色陰沉地站在船頭,他身后立了個綠色紗衣的女子,正是青鸞。
“你說景云舒帶來的人是個女子,確定沒看錯?”趙奇瞇著眼,回想起那小廝的模樣,確實像個女子。
青鸞點頭,輕邁蓮步走到趙奇身后,雙手纏在他的腰上,面上一片妖嬈:“妾身怎么可能看錯,那丫頭自認她演的很好,殊不知妾身對男人比對自己還要了解,她怎么可能瞞得過我?”
趙奇低頭看了一眼纏在他腰上的手,嫌棄之色盡顯:“那你說她身上的傷……”
“是真的。”想起清漪身上的那些傷,青鸞就一陣惡寒:“沒想到景云舒表面看起來人模人樣,背后竟做些禽獸不如的事,真心疼那小姑娘,小小年紀就受了這么多苦?!?p> 趙奇一把將青鸞拉到自己面前,一手捏著她的下巴,一手搭在她的腰上,漸漸往下:“怎么,你心疼了?”
青鸞眼波流轉,十指纖纖摟著趙奇的脖子,朱唇輕啟,笑語嫣然:“心疼談不上,只是那丫頭嘴像抹了蜜似的,甜得緊,我都有些喜歡她了?!?p> “是嗎?”趙奇大拇指在她嘴上來回摩擦:“有你的甜嗎?”
青鸞羞怯地笑了笑:“王爺,妾身在和你說正經事呢?!?p> 趙奇收緊手,將她又拉近了幾分,舌頭輕含著她的耳垂,暗啞著聲音道:“本王說的也是正經事。”
“王爺!”青鸞嬌媚地喚了一聲,雙手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嬌柔的身子往他懷里湊。
趙奇俯身一把抱住她,將她往船艙里帶。
青鸞顯然早已習慣他這么對自己,只低呼一聲,便嬌笑著一切由他。
另一邊。
清漪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沒想到景云舒竟主動提出要陪她逛京城的夜市?;剡^神后,她眼里漾起了淺淺的笑意:“多謝公子?!?p> 景云舒輕嗤一聲,眸子里卻染了笑意,燦若星辰:“你準備拿什么謝?”
清漪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腰間,干巴巴的荷包里只有幾粒碎銀和幾個銅板,少得可憐。
她握緊荷包,哈哈笑了兩聲:“我聽說京城的糖葫蘆最好吃,酸甜可口,要不待會兒我給買公子兩串?!?p> 景云舒嘴角抽搐了一下,頗為嫌棄的看了她一眼后別過頭。
清漪以前以前逛街時只在白日里來過,夜市還是第一次來。她也曾在話本里讀過人間的夜色,多是溢美之詞。今日一見,方覺得話本里的太過淺薄了些。
她眼前是一個繁華的天地,華燈如晝,河道兩旁的舞榭歌臺傳出悅耳的絲竹聲。長街兩旁的鋪子前懸滿了各種花燈,擺攤的小販放聲吆喝著。
遠處夜色如墨,皎潔的月亮懸掛在墨色中,如一面又大又圓的鏡子。處處都是人,處處都是歡聲笑語。
清漪十分歡喜,腳步輕快的在人群中穿梭著,兩邊攤子琳瑯滿目,有胭脂水粉,有風箏花燈,也有面具首飾。
路過一個買糖葫蘆的小攤時,她步伐停滯了下來,掏出荷包里的錢數了數,猶豫了一下,忍痛拿出兩個銅板買了兩根糖葫蘆。
清漪舉著兩串糖葫蘆時她才想起一下車她就往人群里鉆,也沒注意景云舒是不是跟上了。這人來人往的,萬一有人踩著他,撞著他可怎么辦。
于是她舉著糖葫蘆便往回走,剛走兩步就看見前面有一個玄色的身影站在一盞花燈下,正抱著手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她小跑著過去,將手中的糖葫蘆遞給他:“公子,糖葫蘆買到了。”
景云舒本來已經做好了狠狠斥責她一番的準備,卻在她把手遞過來的這一瞬開不了口。
少女清澈的眼中含滿了笑意,就這么望著他,眨也不眨,卻在他平靜的心湖里泛起了一絲漣漪。
“公子,你不要嗎?”清漪舉著糖葫蘆在他眼前晃了幾下。
景云舒回過神,表情不自然的抽走她手中的糖葫蘆,另一只手卻將她整只手握?。骸案襾G下主子自己先跑,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回去再與你算賬?!?p> 清漪視線落在景云舒握著自己的那只手上,景云舒應該是為了防止她再走散了才會拉著她的,可眼下她是男子裝扮,兩個男子在大街上拉拉扯扯,自然引起了一場小騷動,來往路過之人皆對他們指指點點。
景云舒顯然也意識到了,忙松開手,正色道:“走吧!”
前方街頭傳來熱鬧的哄笑聲,清漪心中好奇,腳下的步伐也不由加快了,走近一看,原來是有人在耍雜技。這些耍雜技的都是跑江湖人士,個個膀大腰圓,他們有的表演胸口碎大石,有的表演變臉,還有的表演噴火。
清漪固執的要看人噴火,景云舒拗不過,只好停下來與她一起看。
只見那人舉著一把火把,沖在場的觀眾抱拳行了個禮,然后對著火把噴了一口水,“砰”的一聲就噴出一大片火焰,大家嚇得趕緊后退了幾步,待火勢恢復后又圍了上來,紛紛往盤子里扔銀子。
清漪覺得新奇,也大方地掏出一個銅板扔進盤子里。此時,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清漪往后退了幾步避讓,不想被往前沖的人一撞,身子控制不住的往后倒去。卻撞在一個黑衣人的懷里,那人也被她連帶著后退了好幾步才站穩。
“小公子,你沒事吧!”頭頂上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似飽經風霜的侵襲,又似棉帛撕裂一般,刺耳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