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這次他向李郁崢尋求意見的時候,李郁崢不僅親自下場,給那幫說書先生改故事,甚至還動用了成國公府在京城的人力,暗中安排傳播這些流言。
不然也不會在短短幾天內,幾乎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林家在道觀里做的事情。還引得眾人十分憤恨,連帶著對林家都帶著十足的鄙夷。
母親教導他,用自家的酒樓書坊向外傳消息的時候,哪怕早已經想到要達到的結果,也要做到潤物細無聲。
這短短幾天的動靜,他已經隱隱有些害怕,母親會不會對他耳提面命地再“教導”幾個時辰,但好在林舒這事情動靜搞的太大,流云觀山腳下也零零散散地有各種“不再接待林家”的傳言傳進京城里。
更有李郁崢通過成國公人手在其他酒樓茶肆里四處傳播。
他們家的這些引子,倒沒那么顯眼了。
有些藥房甚至敏銳地察覺到商機,趁機推出“清心茶湯”“清心藥丸”,主打破解各式迷香,引得一眾少男少女哄搶。
擁有偌大產業的靖安侯府,自然也接著幾家藥房,賺了個意外之財。
這輿論愈演愈烈,過了兩天,城南的花樓妓家竟紛紛給各自頭牌換上了鮮艷的男裝,主打一個新鮮角色。
對事態的如此發展,秦勉有些想不通。
他一直以為他們這次行動的目的,就是讓林大公子沾上個紈绔花心、不遵規矩的名聲,將與他相看的姑娘家摘的遠遠的,讓林家在京城也最好找不到什么得力的姻親。
沒想到李郁崢一下子把這個事情搞的這么大,依然成為了京城的八卦盛事。
如果如今京城的大小八卦有個榜單的話,那林大公子猥褻貌美小道士未遂引火燒身的事情,一定榮登榜首。
面對秦勉地不解與質疑,李郁崢片刻間又恢復了平素里顯得頗為云淡風輕的冷臉模樣,道:“不讓他爛透,林家就還敢求娶徐靜卉。”
說完他乜斜了秦勉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說,徐家可能寧愿選擇名聲不佳的林家,也很難選擇武將出身沒什么書卷氣的秦勉。
秦勉瞪他一眼,便不再言語,神情還有些蔫蔫的。
心里也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如果林家給出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再放低姿態,徐家未必不會答應。畢竟林家如今一門三進士同朝為官,戶部、禮部都占有要職,在江南士族里也稱得上是名門望族,江南一代的讀書人,與林家同氣連枝;林家的年輕一輩,又都頗有文采,正是鮮花著錦之勢。
秦勉郁郁寡歡地辭了李郁崢。
李郁崢在水塘前站定,靜靜地回想著前世蕭妤溫死后、成國公稱帝、新朝元年的事情。
林家,是個在根子上就爛透了的人家。
如今傳開的流言蜚語,那些看似不切實際的指控,其事實,卻只多不少。
林家,尤其林舒,每年在宅院里鬧出的人命官司,數不勝數。林家不僅私德不檢,還勾結江南官吏,結黨營私,中飽私囊,貪污瀆職,暗害忠良。
朝廷派發賑災的餉銀,過林家手,再過江南眾官吏手,到災民手中,十不足一;江南魚米之鄉,稅收豐厚,而農夫民眾上交的賦稅,卻一年比一年重,過江南官場、過林家宗族,自下而上交到朝廷國庫的銀子,最多不過兩成。
成國公對林家這蠹蟲般的貪污吸血了如指掌,稱帝后,不久就收集證據派人抄了金陵林家。
抄沒的金銀珠寶,竟可供新朝國庫三年之用!
更是在林家后花園封著的枯井里、盛名在外的蓮塘里,烏黑惡臭的淤泥下,發現了層層疊疊的數十具白骨。
別人不說,單單林舒一個人,害死的妙齡少女,就有至少數十個。
前世里,遠嫁到金陵的徐靜卉,雖然在林舒接任林家宗長位置后成為說一不二的后宅女主人,可林舒獲罪、林家被抄后,不過花信年華的徐靜卉,在被人解救護送到京城后,卻面容如枯槁,原本烏黑濃密的青絲變得稀疏干枯,白發叢生。
發猶如此,人面如何?
遠嫁金陵多年后又回到京城的徐靜卉,與當初秦勉心心念念的樣子,大相徑庭。
彼時已是威名赫赫的秦勉小將軍,與徐靜卉隔著屏風深聊許久后,帶著如風雨欲來的陰天般陰沉的面色,跑進大牢里,狠狠刺了林舒二十三劍。
他不能居功殺人,畢竟林家的案子還要繼續查下去。
可他聽完徐靜卉冷靜的控訴后,實在忍不住心中憤怒。
二十三劍,劍劍避開要害。
李郁崢記得,當時秦勉拖著帶血的劍走出大牢的時候,對他咬緊牙關地說:“徐靜卉嫁過去這幾年,在她眼皮子底下,便已經有了二十三道人命!”
這之前又有多少冤魂,他們又有誰知道?!
更何況,林家過去幾十年間,做下的慘事,也不僅是如此。
李郁崢想到了幾乎不能觸碰的記憶,垂在身側的手掌緊緊握成了拳頭。他同蕭妤溫一樣,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顧,幸運重生的人。
或者說,是他的苦苦哀求,令上天垂憐。
從在成國公府重新睜眼的那一刻,他就發誓,他此生,要保護蕭妤溫一輩子。
若她遇到良人,他便暗暗守護她終生。
若,她的眼光,不介意地留在他身上,那么,他窮盡一生,也要贖盡從前的過錯。
他更要,搜集二十年前犯下驚天慘案罪魁禍首的點滴證據,摘下他們偽善的面具,揭開他們披著的畫皮,讓他們一點一點地償還,他們應該償還的血債。
?
流言飛傳,剛剛在林宅里安頓下來的林府女眷們,帶著連天的勞累,臉色一個比一個差。
林大夫人已經被氣暈了不下三次了,開始還能尋來京城有名的大夫來看診,流言愈傳愈甚,頭一次來給林大夫人看診的老大夫,給再多的診金也說什么都不愿意再來給她看診。最后還是林三夫人陸氏派人去了陸家,才請到了一位常在陸家走動看診的大夫來給林大夫人扎針診脈。
從京城里的傳言流出來開始,林舒便把自己鎖在了自己住的小院里,每天都不見人,屋里只留著幾個婢女侍候。
林大夫人在床上躺了幾天后,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找人花重金,在市井間傳言說當初與林家相看的,正是前徐閣老的嫡親孫女徐靜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