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向垣。”來人在刺眼的燈光下反而看不清具體容貌，只知道他很瘦。

　　穿著一件松松垮垮的襯衫，帶著一副無框眼鏡，嘴唇輕輕抿著，看不出他的情緒。

　　曲清越只聽過喬夫人這樣稱呼過向垣。

　　“表哥?！毕蛟_口，態度很是乖巧，絲毫不像面對聞婷時那樣劍拔弩張。

　　啥？

　　無形之中給曲清越造成了不小的壓力。

　　向家人有完沒完啊，還要闖進唐家來堵她們。

　　曲清越兩眼一黑，扯著向垣就往反方向跑。

　　現在回喬夫人那兒還來得及，喬夫人一定會保護她們的。

　　曲清越用力扯了一下，向垣紋絲不動。

　　她倒是因為慣性，猛得一個回彈，撞到向垣的背。

　　磕到鼻子了，好疼。

　　“你車里有定位，坐我的吧。去哪兒給個地址?！北幌蛟Q作表哥的人沒多廢話，直接替他們拉開了后座的門。

　　向垣回身扯住曲清越不安分的爪子，低聲說了句：“上車?！?p>　　被搞得一頭霧水的曲清越，從上車以后就閉了麥，悄咪咪聽向垣跟他們的對話。

　　副駕駛還坐著一個中年女人，臉明顯沒有聞婷那種過度保養，皺紋和斑點很多，而且沒有使用粉底的痕跡。

　　看上去倒是樸素了許多。

　　“你可真是讓我媽有操不完的心。”表哥這話不像是數落，倒有一股玩笑的意味。

　　顯得親昵很多。

　　“咋啦，談女朋友了？”

　　“嗯?！毕蛟那椴惶?，沒有跟表哥開玩笑的力氣。

　　“我就說，你總歸會走到這一步。你跟我媽真是太像了，當年她不也是義無反顧要嫁給我爸，最后鬧得跟他們決裂。”

　　向垣不置可否地斂眉，回頭看了眼他的小呆瓜，失聲笑到－－這是他今天第一次發出笑聲。

　　“介紹一下，我女朋友曲清越。這是我姑媽和表哥。你應該認得越越的，我走之后，梧桐中學的紅榜第一名，就刷新成她了。”

　　姑媽聽聞也笑了：“原來是這位姑娘啊。我當時還跟小向說，這位姑娘能把你打下擂臺，可不容易?！?p>　　表哥嘖嘖贊嘆，車平速行駛在大道上。

　　“你們怎么回來了。”

　　表哥說話有一種很特別的幽默感：“怕咱家小向垣受欺負。主要是弟妹好看，合我眼緣。”

　　姑媽向梧懿和表哥向正明兩袖清風，幾乎不摻和商業上的紛爭，除了爺爺去世那段時間在B城住了好久。

　　兩人能一同前來，絕對是有很重要的事。

　　表哥轉了下方向盤，目不轉睛地盯著路面，明明開車時很認真，語氣卻散漫：“我們要是不來，你可能得被壓榨成干兒了?！?p>　　“他們不是愛鬧嗎？我們也摻和一腳，鬧不死他們。”

　　“煩了就沒空管你那些屁事兒了?！?p>　　曲清越實在沒忍住，盡管知道在這個場合還是保持緘默的好，可實在太好笑了。

　　她噗嗤一聲，連忙慌張地捂住嘴。

　　向梧懿偏頭看了她一眼：“你表哥好玩吧?！?p>　　“小時候沒少欺負向垣呢。”

　　“他往我便當里倒冰紅茶，我能不揍他？”表哥出聲反駁。

　　向梧懿剛剛對曲清越說的是“你表哥”，她似乎默認曲清越是一家人了。

　　這樣微妙的感覺讓她心里泛著暖意。

　　向垣的姑媽和表哥都從醫，表哥常年在國外，潛心學習，得空就去當志愿者，他的志向是當一名無國界醫生。

　　這次回家是因為受了傷，需要長期修養。

　　無奈他只好接手向梧懿的工作。

　　兩人雖然模樣長得清冷，乍一看有些不近人情，可骨子里卻是個溫暖幽默的人。

　　也許正是因為他們，因為唐家，向垣才能在那樣一個畸形的家里，健康地成長下去吧。

　　下車時，曲清越朝他們鞠了一躬：“謝謝你們?！?p>　　向梧懿抬手：“孩子干嘛行這么大的禮啊?！?p>　　曲清越搖搖頭，眼里閃爍著晶瑩的淚光。

　?。?p>　　曲清越因為代言人的事立了大功，若不是男女有別，老大簡直想抱住她親兩口。

　　身邊同事一個接一個地驚嘆：“wc，wc，你怎么認識的這位大佬??？”

　　“有聯系方式嗎？”

　　“能看他的朋友圈嗎？”

　　“見過他真人沒有？見過的吧，是不是凍齡男神，現實里好看到不像個人……”

　　曲清越忽略掉這些雜七雜八地形容詞：“我一個導演朋友介紹的。”

　　她把錢雨燦拖出來擋槍，沒透露向垣的存在。

　　也不讓他下班來接。

　　這個新工作環境里，沒有人知道她是安向集團董事向垣的女朋友。

　　更沒人知道她是向氏集團老總兒子的女朋友。

　　這兩個單拎出哪一條都很爆炸，所以她識趣地閉上了嘴。

　　心里暗暗告訴自己，這不是屈服于聞婷的要求，而是自己要這么做的，跟聞婷沒有一點關系。

　　解決了代言人的事，老大闊氣地給她放了兩天假。

　　本著心情不好就要爛在家里的習慣，曲清越把爛人做的淋漓盡致。

　　向垣知道曲清越最近心情不咋好，特地中午就從公司出來趕到她家，結果一進門就看見地上鼓鼓囊囊的一團。

　　曲清越在地上鋪了床墊，裹著毯子正在看零幾年的言情劇，看得淚眼汪汪，地上散落著各種零食袋子和外賣盒子。

　　“你這是想體驗一下山頂洞人？”

　　向垣皺著眉把她從地上拉起，伸出一根手指彈掉落在她劉海上的薯片渣。

　　“快去洗洗，下午出去，散散心?！?p>　　曲清越兩手掛在他脖子上，瞇起眼打量他，這男人幾日不見，好像又帥了。

　　“去哪兒呀。”

　　“B城一日游?！?p>　　她撇撇嘴：“聽著就很沒吸引力。”

　　“你不知道的地方多了去了，誰之前野餐的時候還興奮的像只小猴子來著？”向垣勾了勾她的鼻子，寵溺地笑。

　　懷里軟乎乎的人蹭了蹭他的肩，思索了一會兒后終于答應：“那我去洗個澡，換身漂亮的衣服去?！?p>　　“好，我給你當御用攝影師?！?p>　　兩人從商場開始逛起，不過曲清越對逛街興趣不大，所以一路上向垣這個拎包機器都沒咋發揮作用。

　　倒是成了個撿剩飯機器。

　　一路上吃吃喝喝，曲清越看見點兒新奇的小吃就挪不動腳了，晃了晃拉著向垣的手，他立馬明白。

　　“老板，要一份這個。”

　　然后看她吃了幾口，要是好吃會吃剩一點點給他嘗嘗，不好吃的話，就耍賴一樣把吃的塞到他手里，自己蹦跶著跑別的柜臺前賣呆兒。

　　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

　　曲清越警惕地回過頭，卻撞上唐念喬笑瞇瞇的眼睛。

　　“清越姐姐！”她甜甜地喚著。

　　唐念喬身后還跟著唐叔叔，他提了兩個紙袋，手里還捧著一束花。

　　曲清越跟唐念喬并肩走著，向垣自然和唐華在后面跟著。

　　唐念喬說今天是她爸媽種植愛心花園的一百天紀念日，唐華在這兒偷偷給喬夫人買禮物的。

　　唐念喬一邊走一邊義憤填膺地說：“剛剛可真是氣著我了，我爸去買花兒，有個沒眼力見的店員非要推銷店里的新品，還把我認成我爸的小老婆?！?p>　　“這是有腦子的人說出來的話嗎？還小老婆……我看著像？”

　　曲清越笑到嘴角收不住了。

　　“可能你爸爸長得比較年輕，又帥氣又多金。”

　　唐念喬吐吐舌。

　　身后兩個男人正在彼此交流經驗。

　　“我想讓越越開心一點，讓她安心的那種。就是不知道該怎么辦，她向來對禮物啊什么的都沒有多少興趣。好像是因為我才故意表現出喜歡一些的?！毕蛟谔迫A面前也不避諱，

　　唐華思索著開口：“你得知道她為什么難過，然后解決它。”

　　簡簡單單一句話被他說得如此輕松。

　　接下來很長的一路向垣都在沉默，在思考。

　　直到分別時，唐念喬歡脫地招招手，隨唐華進了一輛車里。

　　看著車慢慢行駛過去，曲清越抬眼：“咱們接下來去哪兒啊。”

　　也不餓，也逛過街了，還能干點什么呢。

　　不想讓這美好的一天過去得太快，她百無聊賴地坐在副駕駛，啃著一塊水果玉米，眨巴眼瞅著前方寬闊的路面。

　　太陽已經有西沉的趨勢了，天際邊不再是清澈的淺藍，而是像被水筆暈染開成糊糊的一片橙黃。

　　向垣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容，有意不告訴她接下來的行程。

　　曲清越聳聳肩，她挺期待向垣給她的驚喜的。

　　車在一個古老教堂停下。

　　建筑物通體瓷白，很大，是上世紀被保留下來的，這里見證了太多人的婚禮。

　　踏進這里時，曲清越的心中不免產生了些許敬畏之意。

　　進門是一扇彩虹窗，曲清越被晃地瞇了瞇眼睛。

　　向垣松開牽著她的手，往前推推：“去吧，我給你拍幾張照。今天光顧著逛街了，還沒留下什么紀念意義的照片?！?p>　　她抿嘴笑笑，在他耳邊落下輕輕癢癢的一句：“好呀，大攝影師?！?p>　　光經過彩色玻璃的折射，在地面形成一片彩虹，高聳的屋頂由紅白相間的柱子相連，整體架構炫目而壯闊。

　　她出神地望著墻頂上的一幅壁畫，向垣很會抓拍，鏡頭里，她像一個踩在彩虹天梯的仙子，面前有圣光灑下。

　　“拍好了?！?p>　　曲清越輕盈地跳躍在一個個色塊上，最后跳到向垣面前。

　　他還保持著單膝跪地為她拍照的姿勢，沒有動。

　　“我說……好啦?！彼齽傁肷焓掷男渥樱蛟珔s從褲子口袋里套出一個模樣精巧的絨面盒子。

　　曲清越心猛得一跳，跳到如果漏了拍，她都無法發覺。

　　“越越?！毕蛟穆曇粼桨l低沉，猶如大提琴的音色撩撥著她的耳膜。

　　“做我一生唯一的妻子，好嗎？”

　　盒子被打開，戒指表面仿佛流淌著一層銀色的月光，在教堂各色玻璃的折射下，反射出斑駁絢麗的色彩。

　　“我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這個念頭反反復復在我腦海里跳躍著，甚至會有些迫不及待，你不用馬上答應我的，我會慢慢等，等你愿意成為我的妻子……”

　　“我答應你。”曲清越吸了吸鼻子。

　　她也在等呀，等她能夠成為他的妻子。

　　她要追趕的何止是向垣的腳步，他的背后，有安向集團，還有整個向家的家族。

　　冰涼的戒指輕輕滑到指根，很快就融合了她的體溫。

　　教堂的一切都是他們的見證，兩人站在落日余暉下的彩色玻璃前，長久地相擁。

　　她有戒指了。

　　屬于她和向垣獨一無二的一對戒指。

　　夜里，她嘴角噙著笑，睡夢中都洋溢著幸福感，她的頭輕輕靠在身邊，身側躺著的就是她想將一生都托付的男人。

　　日子消停了幾天，隨著工作步入正常軌道，曲清越又開始忙碌起來。

　　她沒想到向垣之后再沒提出要她搬回去的想法，反而很尊重她的時間和自由。

　　她平日里格外低調，向垣似乎想到了這一點，所以送她的戒指也是簡單的款式。

　　偷閑時，曲清越就會望著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發會兒呆。

　　她已經很久沒有在社交網絡上更新動態了，而曲寬厚一家從回去以后就杳無音訊，她大致猜測是夫婦倆跟聞婷暗中達成了什么交易。

　　反正自己當初也是被利欲熏心“撿”來的，把她再“賣”給別人家也不足為奇。

　　曲清越從帆布袋里掏出一盒便利店買的三明治，剛拆開包裝，手機來電提示就開始閃爍。

　　她嘆了口氣，抬頭看了眼角落，老大正仰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她抓起三明治和一盒咖啡，快步走去樓梯間。

　　“什么事？”曲清越輕嘆一口氣，來電的是曲越來，應該不是什么大事吧，無非就是學業又有什么問題，再就是要點零花錢……

　　“爺爺快不行了?！?p>　　短短的一句話如當頭一棒直接砸在她的頭上。

　　“……什么？上周醫生還打電話說病情很穩定……”

　　曲越來語氣很焦急：“姐，爸媽不讓我給你打電話，我只有幾分鐘時間，就是告訴你一聲，爺爺快不行了，你要是有空，趕緊回來一趟吧，直接去醫院，別回家?！?p>　　“你偷偷來吧。被爸發現我就慘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