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垣看起來有些委屈巴巴，曲清越快要心軟了，可她必須強撐著。
她盡量讓自己看上去面無表情。
“可你瞞著我你的身份、背景，包括你的交友圈，我從來不知道你有一個這樣……關(guān)系好的青梅竹馬。”盡管知道他們之間是再干凈不過的朋友關(guān)系，盡管自己是喜歡唐念喬的，可她就是忍不住心里那份滿滿的、漲漲的委屈和失落。
向垣的生活一切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條，曲清越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扔過來的石子，哪里都容不下她。
曾經(jīng)她有過錯覺，覺得向垣身上某些孤獨的特質(zhì)跟她挺像的，都是在童年缺失了親人的愛。
可他其實過得比自己想象中的好很多，根本不需要人擔心。
果然還是因為這件事。
向垣輕嘆口氣，他兩手扶著曲清越的肩，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清越，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為什么會覺得這兩件事一定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我有什么背景，有什么朋友，跟愛你一點也不沖突。”
他覺得兩人不能再這么耗下去了，如果今天再不彼此坦誠地談一談，或許這會成為他們之間永遠的心結(jié)。
“有什么想問的，盡管問出來，我一定認真回答。但如果過了今天，我真的很難保證自己能平靜地敘述這一切?！?p> “好，”曲清越?jīng)]有再躲避他投來的熾熱目光，“你不可以撒謊。因為我也不敢保證，過了今天，我會不會還有這個耐心聽你解釋什么?！?p> 她花了一會兒時間，整理了一下不斷從腦海里跳出來的亂亂的問題。
“你是安向集團的繼承人？”
“是?！毕蛟c點頭。
“但你家有自己的企業(yè)？”
“嗯?！边@并不沖突。向垣在心里說。
“跟家里關(guān)系不好？”曲清越盯著他的眼睛，深色的瞳孔無波無瀾。
“一般。”確實很一般，他一直覺得自己家人之間的相處模式怪怪的，甚至有些病態(tài)。
“那你以后會繼承家族產(chǎn)業(yè)嗎？”曲清越對這些了解的實在是少之又少，她覺得自己一定問了不少蠢問題。
“這不沖突，安向本來有繼承人的，我只是暫時接管?！?p> 曲清越靜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跟自己的內(nèi)心作斗爭，臉上的表情很是糾結(jié)。
不過……她糾結(jié)時候的樣子，也依舊很美，很動人。
向垣極力壓下自己想上前去吻一吻她的念頭，輕咳了兩聲。
她還是開口了：“唐念喬她……”
向垣搶先說：“我跟她父母比跟自己父母要親的多，你可能不太理解，但我確實是喬媽媽帶大的?！?p> 曲清越突然被向垣過分緊張，急于解釋的樣子逗笑：“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妹妹？”
“你這么說怪怪的。”向垣皺眉。
“你也知道別扭？”曲清越抱著手臂，坐在比沙發(fā)高一些的凳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向垣。她今天就沒想放過他，畢竟他讓自己難過了那么多天。甚至那天晚上還故意冷落她。
“念喬早有人追了，”向垣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小葉，葉醫(yī)生。兩人就是對歡喜冤家。念喬這孩子有點傲嬌，死不承認自己其實對葉珂有好感。葉珂那個傻大個到現(xiàn)在還以為自己單戀呢。”
他說這話的語氣，活像個操心的老父親。
曲清越深吸一口氣：“最后一個問題，你為什么現(xiàn)在才肯告訴我？”
向垣局促地搓了搓手，他現(xiàn)在掌心全是汗，但每一個問題他都有努力認真回答，盡量站在曲清越的角度，用最簡潔的話表明自己會堅定地愛她的立場：“我一開始只是不想讓你有負擔……但我承認，這里面也有我的私心，我其實不太想……讓你跟我家人見面?！?p> 一開始無意隱瞞，他是想等跟曲清越混熟一些時告訴自己的身份的。
可他被嚇退了。
大二那年，曲清越班級有一個女生跳了樓。
那女孩家里巨富，吃喝不愁，可大家族有大家族的矛盾，上一輩人為了爭遺產(chǎn)打得你死我活，原本凝聚在一起的家族變得支離破碎，甚至連她的兄弟姐妹都開始暗中勾結(jié)陷害，女孩承受不住壓力，在極度失望中企圖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還好樓底下有一棵長歪了的樹，及時救了女孩一命，可卻落得個終身殘疾的下場。
而她們家人，最后還是分崩離析，女孩用生命也沒能換來他們的回頭。
那段時間曲清越每天都睡不好覺，經(jīng)常做噩夢，就連白天趴在桌子上小憩時都會被噩夢驚醒，嚇得渾身冷汗。
“我這輩子都只愿當一個平平凡凡的小市民，千萬不要跟那樣的豪門沾染上任何關(guān)系?！本衿＠鄣乃行┛诓粨裱裕]看到說這話時，向垣眼中的受傷。
他家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你們……”曲清越語無倫次，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來安慰向垣。
她站起身，把向垣的頭抱在懷里，心底隱隱作痛。
“不說了，我們不說了?！彼奶哿?，她不想再讓向垣一而再再而三地揭開傷疤給她看了。
“你還愛我嗎？”她聲音夾雜著一點哭腔。
向垣用力地點了點頭，兩手抱著曲清越的腰，讓她坐到自己腿上：“當然?！?p> “可不可以再久一點……”曲清越輕輕蹭了蹭他的肩，感受著襯衫布料下他的溫暖。
向垣緊緊抱著她，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眉心，再到眼睛，再是柔軟濕潤的唇。
熟悉的觸感，久違的溫存。
唐念喬回國沒幾天，或許是從小長大的地方，她很快就適應(yīng)了這里的一切。
回到家一邊跟老媽講述今天的聚會，一邊細數(shù)著這四周哪里發(fā)生了變化。
喬百枝安靜地聽著，她正在畫當下蠻流行的數(shù)字油畫，不需要什么繪畫技藝，只要把顏色涂到對應(yīng)的格子里就好，是個不錯的修身養(yǎng)性的好法子。
“等等，”她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所以媽媽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正好跟那孩子在小垣家里？”
“嗯，是啊。”唐念喬歪著頭思索了一會兒。
“那孩子我之前聽你提過一嘴，倒是個堅強的小孩?！眴谭蛉司劬珪竦禺嬌献詈笠还P，這才抬起頭來看著女兒的眼睛。
葉珂回來有一會兒了，本來在樓上吃水果，聽到動靜就屁顛屁顛地跑下樓來，一臉笑容，他的喬喬終于回來了。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母女倆很反常地對峙著。
喬夫人微微皺著眉，聲音雖然溫柔，但多少帶了點指責的意味：“還是我跟你爸太寵著你了，在外面說話也沒大沒小，大大咧咧的。”
唐念喬撅著嘴，默不作聲來表示自己的反抗。
她確實沒想那么多，只覺得見到清越姐姐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她好溫柔，仙氣飄飄的，跟自己媽媽……有點像。
自然就放松了些。
葉珂在搞清楚發(fā)生了什么后，急于出聲維護：“嫂子性格有些敏感，這個喬喬又不知道。這次怪我，本來聚會是我們四個人的，再說向垣哥很有分寸的，嫂子要是真了解他，不會吃醋的?！?p> 唐念喬幽怨地瞥了一眼葉珂，嘴里嘟囔著：“嗯，都怪你。一起來不就好了。”
葉珂有苦難言，他那場手術(shù)不可以推遲的呀，而且作為醫(yī)生他也是有職業(yè)道德的好嘛，不放過任何一個救治病人的機會……
喬夫人無心聽他們兩個小孩子拌嘴，只是又不放心地嘮叨一句：“總之，你不該在那孩子面前跟向垣太熱絡(luò)?！?p> 唐念喬乖乖點了點頭。
但愿陽臺那通電話清越姐姐沒有聽到吧。
只是，那樣類似的一個人，性格也那樣溫柔的一個人，大概也會和媽媽一樣，不管發(fā)生什么都堅定的站在愛人身邊吧……
唐念喬之后跟葉珂聊天時，這樣說起來過。
葉珂突然想起來向垣那通斬釘截鐵的電話，他說，不，絕對不可能。
他說曲清越不像任何人。
那時只以為向垣是為了維護曲清越，可現(xiàn)在細想起來，曲清越雖說長相上氣質(zhì)上跟喬夫人如出一轍，可她身上有一股倔強的勇氣。
如果相似的選擇放在兩人面前，葉珂心里突然有點沒底。
向垣愛著的那個人……也許會為了大局，悄無聲息地退出。
所以他在電話里才會露出少有的慌亂。
——
向垣雖然嘴上不同意曲清越搬家，可他畢竟是口嫌體正直，最后還是默默叫了司機來幫曲清越運東西。
有了司機的幫助，曲清越的搬家進度比預(yù)想中快了很多。
不到一天的時間，來回兩趟，她就把自己在向垣家的東西清空了。
這應(yīng)該是她住在這兒的最后一晚。曲清越把那天沒喝完的半瓶白葡萄酒又拿了出來，就著點花生米，一邊看劇打發(fā)時間，一邊小口地喝著酒。
她不會像錢雨燦那樣把酒喝得優(yōu)雅嫵媚，只是像喝白開水一樣一口一口地，唯一的區(qū)別大概就是頻率會慢許多。
毫無預(yù)兆地，她在久違地打開自己曾經(jīng)住的小公寓的門后，看著里面說陌生也不算陌生的陳設(shè)，曲清越突然喪失了一切力氣，她把箱子推到墻邊，自己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
滾燙的熱淚一條條劃過臉頰。
都變了，但她謝謝這份改變。
屋子被重新裝修了一遍，茶幾上放著幾瓶新的礦泉水，瓶子下壓著一張干凈的紙，上面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筆跡。
“裝修的事房東同意了，抱歉我又擅作主張了一回，聽錢雨燦說你喜歡暖色系，我挑的都是淺色的家具和壁紙。衣柜里有足夠的床單被套可以換洗，冰箱上貼的電話號碼是周秘書的。對不起，之前撒了謊，他是我的秘書，房子有什么事聯(lián)系他就可以?！?p> “不管你在哪里，我都愛你?！?p> 她緊緊抱著手臂，泣不成聲。
向垣，你何必。
地板上干凈的連一點灰塵都沒有，冰箱里的食物也是新鮮的，估計向垣從她搬走后就有定期派人來打掃，他或許預(yù)料到會有這么一天，他的越越會暫時離開他，回到自己的房子住。
明明那么抗拒、那么反對自己搬走，可還是默默為她打點好了一切。
從她知道向垣身份那一刻起，他也就不再低調(diào)了。
——
曲清越把最后一點底喝完，胃里開始有了暖意。
只是心里還酸酸漲漲的，她根本不知道向垣還偷偷為她付出了多少。
甚至還聯(lián)合周秘書以及葉醫(yī)生一起，雖是騙了她，可卻沒做一點傷害過她的事。
誰心里沒個傷痕或陰影呢？
她對自己曾是孤兒的事絕口不提，向垣或許也有自己的隱情。
他說得對啊，這跟他們的戀愛并不沖突。
可她卻一直跟他慪氣，用那種極其失望極度受傷的眼神看著他，無聲地控訴他。
連帶著兩人好幾天的情緒都很消沉。
向垣晚上回來時，卻出現(xiàn)了少有的亢奮。
他似乎喝了點酒——他向來是有節(jié)制的，可眼里分明有了醉意。
曲清越替向垣脫下外套，扶著他，把他暫時放到了沙發(fā)上。
喝醉了的向垣話反而少，不過句句都很有總結(jié)性，他幾乎是貼著曲清越說的：“冰皮餡餅?！?p> 聲音低低的，有些啞，但很有蠱惑力。
曲清越還以為他在念菜譜。
“菠蘿汁。”
“我要?！?p> 她心中一軟，誰受得了一只大貓在她身邊又蹭又撒嬌呢。
向垣的耳朵紅紅的，脖子也有些粉紅，但臉上卻分外的白，眼神有些迷離。
直到重復了第二遍，曲清越才確定了，他是想要吃冰皮餡餅，還想喝菠蘿汁。
可這兩樣東西，家里都沒有。
大晚上的讓她上哪兒去找呢？
不忍心拒絕他的要求，曲清越拿起手機，一邊安撫性的揉揉他的頭，一邊打開某團：“家里沒有，我給你叫外賣，可以等嗎？”
“可以。”
“等你?！?p> 他側(cè)著頭，半邊臉蓋在了毯子下，說話聲音有些悶悶的，兩只手還不安分地抓著曲清越的衣擺，漫無目的地晃著。
曲清越半哄半騙地先給向垣灌了一杯醒酒茶，他躲了幾次，曲清越耐著性子，趁他又想說話的功夫喂了他好幾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