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越扯開嘴角笑,卻笑得更加難看:“其實你直接告訴我就好的啊,為什么要瞞我呢?為什么要一直對我隱瞞你的身份?這幾天我一直想等你找機會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可你還是跟以前一樣。”
她明明是笑著的啊,可在向垣眼里卻倒映出了悲傷。
向垣伸手想抓住她在明亮燈光下的影子,那光如流水一般從他的指縫中流走,向垣想盡力抓住點什么,手中卻只有一團空氣。
他艱澀開口:“給我點時間,讓我把全部告訴你好嗎?”
“你還打算瞞我到什么時候呢?到我們結(jié)婚?還是一輩子?哦對,你可能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之間是沒有結(jié)果的?!鼻逶奖3治⑿?,后退了一步。
“越越……”向垣眉頭緊鎖,想伸手拉住她,可換來的只是曲清越更遠一步的后退。
向垣不想為自己找什么借口,他低著頭:“對不起,對不起。但我從不認(rèn)為我們之間沒有結(jié)果,不管我是什么身份,那都只是些虛妄的標(biāo)簽,我只是向垣,你一個人的向垣?!?p> 但凡他們此時能換一種環(huán)境,曲清越還有可能為這些情話而動容,她倒不是對向垣生氣,只是有些迷茫。
面前站著的這個人……她好像不認(rèn)識了。
“當(dāng)跟你朝夕相處的人,突然變成了完完全全的另外一種身份,你卻告訴我你不會變。我以為我愛的那個人觸手可及,可剎那間,他就變成了一顆遙遠的星星。”曲清越搖搖頭,她本想平靜地敘述的,可眼淚還是汩汩地淌了下來。
她慢慢后退到自己的房間:“你今天夠累了,我不想在這種狀態(tài)下再爭執(zhí)些什么。晚安?!?p> 她把向垣嚴(yán)嚴(yán)實實地?fù)踉诹碎T外。
那天夜里,曲清越就跟失了魂似的,先是在床邊呆坐了很久,空氣安靜地似乎都要凝固,她聽不到外面一點動靜,就好像向垣根本不存在一樣。
后來,曲清越站在凳子上,把擺在最高一層書架上的設(shè)計寶典拿了下來,在床邊的小臺燈下,讀了一整夜。
讀到淚眼模糊,再到淚水干涸。
就在視線模糊又清晰又模糊的循環(huán)中,她徹夜未眠。
曲清越說的沒錯,向垣已經(jīng)疲憊到了極點,他甚至無力應(yīng)對曲清越今天的話,腦袋像是被灌進了滿滿的鉛,身體稍稍動彈一下都扯得全身神經(jīng)都開始痙攣。
他連毯子都沒蓋,側(cè)身躺在沙發(fā)上。
再睜開眼時,已經(jīng)天光大亮。
向垣拖著千斤重的身子,勉強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給關(guān)機了一整夜的手機充了會兒點,屏幕剛亮起就被各路消息轟炸,他用力眨了眨眼睛,身體補充好水分后,向垣想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曲清越房間看看。
以她的性子,估計徹夜未眠。
向垣是一個精明的人,可偏偏面對感情束手無策,甚至有些被動。
他以為只要能一直陪在曲清越身邊就好,就連確認(rèn)關(guān)系都是曲清越先邁了一步,他才恍然跟上。
那些游動在深水中的藤蔓,遲早會沖破水面,把他禁錮住,讓他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漸漸遠去。
門是敞開的,屋子里干干凈凈,幾乎看不出有人住過的痕跡。一切都如曲清越?jīng)]搬來時的那個樣子,陽光透過窗子打在向垣臉上,讓他的記憶一陣恍惚。
他第一次產(chǎn)生了一種強烈的危機感,好像宇宙間只剩下他一人,孤獨和恐懼彌漫全身。
“對不起,清越,求你回來……”
——
這次輪到曲清越大早上來打攪錢雨燦的清夢了。
錢雨燦也沒怎么睡好,臉上寫滿了憂思??伤€是朝曲清越展露出自己最大的熱情,邀她進屋,給她倒水,問她打算在這兒待幾日。
曲清越疲憊地?fù)u搖頭:“我先睡會兒?!?p> 她一頭栽在柔軟的沙發(fā)上,沙發(fā)陷進去一個纖瘦的人形。
錢雨燦心疼地望了她一會兒,嘆了口氣,回身去臥室里拿了條毛巾毯,蓋在曲清越身上。
她的臉色可以用蒼白來形容,就像還未裝修的土坯房。嘴唇倔強地抿著,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在強忍著,眼皮有些水腫,像刷了一層淡粉色的眼影。
這丫頭哭過了。
在等著曲清越醒來的這段時間,錢雨燦不知在心里罵了向垣多少遍。
向來沒有吃早餐習(xí)慣的錢雨燦,破天荒地?fù)Q好衣服,輕手輕腳地開門出去,到小區(qū)附近去尋找早餐鋪子去了。
買了兩杯熱豆?jié){,一屜小籠包,兩根油條,路過買茶葉蛋的老奶奶慈祥地朝她笑,錢雨燦頓了頓,再次點開微信的掃一掃,對準(zhǔn)了老奶奶伸過來的二維碼。
也不知道越越愛吃什么,干脆都買一點,讓她挑著吃算了。
錢雨燦擔(dān)心早餐在路上就被風(fēng)吹涼了,特地把它們放進自己羽絨服里,自己穿著一件單薄的毛衣,加快腳程,趕回公寓。
她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前,心里突然有了些許滿足感,沒有想到照顧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
錢雨燦抽出一只手在羽絨服口袋里翻找許久,皺了皺眉,轉(zhuǎn)而去摸自己的褲子口袋。
感受到光滑的布料如此平整后,她心底生出一絲絕望。
為啥偏偏這時候,能把鑰匙給忘了。
她之前住的高級公寓都是直接輸密碼或指紋開門的,這次租的房子有些許年限,房東給配了鑰匙,錢雨燦一般都是把它放在自己貼身的包里,今天只是想著出門買個早點,沒必要帶包。
錢雨燦隔著門,沮喪地快要哭出來了。
屋子里有她的鑰匙和一個正熟睡著的可憐人兒,錢雨燦盯著自己挨了凍護著的早點,嘆了口氣,感受著熱騰騰的早點透過袋子傳遞來的溫度。
對面的門開了。
夏仲時滿臉寫著疑惑:“你站門口干嘛?”
“我樂意?!卞X雨燦翻了個白眼,緊緊抱著羽絨服,像個護食的小狗。
夏仲時有些好笑地盯著她看了會兒,聲音里也夾雜著笑意:“忘帶鑰匙了?”
錢雨燦沒說話,算是默認(rèn)。
“給房東打個電話唄?!?p> “用不著,家里有人?!?p> “哦?”夏仲時挑挑眉,“小男友?那怎么不讓他給你開門?!?p> “等她醒了再說。”錢雨燦回避著夏仲時的視線,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想氣氣他。
可夏仲時偏偏對她的挑釁充耳不聞,只是又打開自己房間的門,聲色平靜:“進來吧?!?p> 錢雨燦顯然沒想到他會這么說,眼神飄忽了一陣,但還是隨他進去了,也許當(dāng)下再沒有什么更好的選擇了。
她所期待的緊張的,或是不想面對的事其實并沒有發(fā)生,兩人只是想老朋友一樣喝了杯茶,聊天內(nèi)容左不過就是一些日常,或是身邊朋友的近況。
“聽說越越辭職了?你知道她為什么突然辭職嗎?”夏仲時望著錢雨燦的眼睛,試圖從那雙如水晶般的雙眸中獲得什么信息。
“你們在一個公司,你都不知道的話……我又怎么知道?”錢雨燦故作鎮(zhèn)定,實際上她壓根不知道這事,心里多少有些怪她連這么大的事都不告訴自己。
不過也能理解,越越現(xiàn)在還有更大的煩惱,錢雨燦隱隱覺得她跟向垣之間還有別的事情。
夏仲時點點頭,似乎是有話想說,躊躇一陣,拿起錢雨燦的早點袋子,漫不經(jīng)心地說:“聽說一同辭職的還有設(shè)計部的總監(jiān)。”
像是不愿提起向垣的名字一樣。
他并沒指望聽到錢雨燦有什么回答,說完這句話轉(zhuǎn)身便去了廚房。
半盞茶的功夫,曲清越就發(fā)來消息問她在哪。
錢雨燦趕忙打了電話過去讓曲清越開門,自己起身走到玄關(guān)處,夏仲時把熱好的早點遞給她。
“不用謝?!彼X雨燦溫和一笑。
回到自己家好久,錢雨燦才恢復(fù)了思考能力。
她好像還沒有問,夏仲時原本開門是要出去做什么。自己會不會無意之間耽誤了他的上班。
奇怪,以前她從不擔(dān)心這樣的事。
曲清越臉上還帶著剛睡醒的迷蒙,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視線移到錢雨燦手中的袋子:“哎?你買早點啦?!?p> 她嬌憨一笑,攬著錢雨燦的胳膊在她肩頭撒嬌般地蹭了蹭。
錢雨燦心中一軟,她輕輕拍了拍曲清越的頭:“一起吃點吧?!?p> 望著曲清越一口一口地咬著糖餅,錢雨燦垂著眼簾:“你辭職了?”
咬糖餅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后曲清越喝了口豆?jié){:“嗯……想換個環(huán)境了。”
“因為他?”
“不是。是我自己想?!?p> “……找好下家了嗎?”
“還沒呢,”曲清越嘆了口氣,嘴里的早點突然有些食不知味,“哪有那么快呢……”
“你家里人還催你給他們錢嗎?”
曲清越搖搖頭,倒是好久沒有他們的消息了。
一時的躲避也許不能解決根本問題,但至少當(dāng)下能讓她短暫地喘息。
錢雨燦中午要跟導(dǎo)演組的人吃飯,順便開個會,曲清越?jīng)]敢多擾,出了公寓,她便漫無目的地走在車水馬流的大街上。
這一瞬間,她似乎感受到了一種自由,這感覺還伴隨著虛空,仿佛從她所在的時空中跳脫出來,俯瞰著自己即將要面對的種種。
是一種看不到任何結(jié)果的自由。
如果能一直這樣走下去也挺好,至少她能暫時忘記那些煩心事。
路上她一直思考著該如何找一個契機,讓她能跟向垣暫時分開一段時間。
她并沒有想要購物的欲望,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后,從腳掌傳來一陣微弱的酸痛感。
曲清越下意識地撇了一眼身邊的門,是一家裝扮清雅的冷飲店。
犒勞自己一碗冰湯圓吧。
盡管這天氣吃冷飲多少有些不合時宜,但來這兒的人絡(luò)繹不絕。
曲清越挑了個安靜的角落,靠窗,方便她觀察路過的行人,好為自己設(shè)計尋找些素材。
她向來把平板電腦帶在身邊。
那個設(shè)計大賽的作品自己已經(jīng)完成得差不多了,雖然自己已經(jīng)沒有資格參加比賽了,但她還是固執(zhí)地想要完成。
昨天向垣臉上錯愕又歉疚的眼神不停在曲清越的腦海中回放,她有些不忍。
以前她也跟向垣鬧過別扭,但從來沒像這樣冷處理過。
畢竟是她追隨了多年的人,喜歡已經(jīng)刻在骨子里成了習(xí)慣,她身體里流淌的血液已經(jīng)無法跟這份喜歡剝離。
辭職以后她把所有跟工作有關(guān)的群聊都給屏蔽了,看著一群跟自己其實沒那么熟的人故意在有她的群聊里像模像樣地討論,曲清越一陣一陣地犯惡心。
走之前她有意在宋可可面前表明過自己不需要什么歡送會,自己辭職明明是件尷尬的事,有什么好歡送的。
不過也多虧了宋可可,不然那群八卦的人指不定又做出什么有毛病的舉動。
宋可可晚間給她發(fā)了條言簡意賅的微信,內(nèi)容大致就是林芬恬在得知她辭職以后,表面沒什么動靜,不過剛下班不久就發(fā)了一條朋友圈,語氣充滿了興奮。
曲清越嗤笑一聲,把最后一點冰激凌扒拉進嘴里,凍得她齒間發(fā)麻,可那甜甜滑滑的口感真的讓人回味無窮。
她在外面吃完晚飯后,又磨蹭了一會兒才回家。
客廳是漆黑的,只有書房隱隱約約透著暖黃的光。
向垣整晚都待在書房里沒出來嗎?
他向來都是習(xí)慣于在靠近陽臺的單人沙發(fā)那里工作的,今天特地在書房待著,如果不是因為躲著她,還能有什么理由呢?
就連她走到門口時,向垣還保持著一動不動的狀態(tài)。
怕突然出聲嚇到他,曲清越抬手用食指關(guān)節(jié)輕輕叩了叩門。
打字的手突然頓了頓,向垣轉(zhuǎn)頭,視線與曲清越對上。
他像是突然回了神一般,慌慌張張地站起身,椅子不受控制地被撞到桌沿又彈回到他腿邊,太久沒說話讓他的嗓音有些低啞:“我還沒準(zhǔn)備晚飯,下點掛面可以嗎,冰箱里有些骨湯……”
“不用了!”曲清越搶先說到,一開口才發(fā)覺自己聲音發(fā)緊,自己為何也緊張起來?
“我吃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