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已到,南市非常熱鬧,裴讓微服而行,出城有侍衛牽來馬匹,往西五十里便是黃河與洛河的交叉口,他剛來洛陽才幾個月,還未曾來此查看過,修繕河提賑災等也不是他管轄的范圍,只是出現了賑災銀不知去向他會移交刑部,這不巧就趕在十年后的他剛上任移交過來,似乎不是一件尋常的事情,更巧的是翼王離開洛陽而他被留下查案。
三人順著黃河邊邊走邊看,那交匯處的堤壩隱約可見,只是高低不同大概是這幾年被水沖破壞的緣故,裴讓突然到:“十年前修繕河提是誰監管,”裴風隨身拿出文案,翻看道:“豫西節度使梁言”,忽然又補充道:“神策軍梁中尉的親弟弟”,因為那批賑災款就是梁中尉押送的。
裴讓博讀詩書,雖不懂修繕但也知道水利要害,如今遠看便知這十年前的根基不穩,一次大型水利少說也會穩固二三十年,這距離上一次才十年,如今卻已經無法阻擋夏季洪猛之勢,來年夏天怕是要更多的百姓受水患之苦。好像想起來什么:“藍若,本官記得你是黃河流域的災民?”,突然的發問嚇了藍若一跳,收回望著無邊際的河邊的目光道:“離開家鄉時我還年幼,只記得白天在山上貪玩回家有點晚,與哥哥還未下山便發現有不尋常的感覺,隨后只能往山上逃跑,后來村子都沒有了,也無法找到自己的親人,大概都被水沖散了,逃難的淹死的,哥哥當時十二歲自幼讀文習武,便帶我乞討至洛陽,半年后一場意外失散,從此杳無音訊”,裴讓從藍若的眼神里看到了傷痛和回憶,相必這是真的只是奇怪這發大水了應該也是連雨天氣,怎么還會在山上貪玩呢,藍若忍不住眼睛有點濕潤,只是那不是淹死的是被人用刀砍死的,是被流放充軍的,不是天災是人禍。
不知為何裴讓覺得不該多問,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愿回首的痛,他輕輕道:“對不起”,藍若微微搖頭:“公子與我哥哥甚是相似,藍若第一次看見便覺得倍感親切”,裴讓溫和的看著藍若:“你若愿意,便叫我一聲裴大哥,有我吃的便有你一口”,藍若欣喜的看著他猛點頭:“裴大哥”,裴讓寵溺的撫摸一下她的頭,二人關系親近了不少。
天色已晚本以為要回刑部,只見裴風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安排好了馬車,裴讓到:“今夜我們去這附近的孟津鎮,當年負責修繕的梁言便是那里的節度使,如今是我的同窗蘇青默任節度使。”
裴風趕馬車,藍若好奇的看著他,這還真是萬能侍衛,裴風見他戲謔不悅:“在不安靜就下去”,藍若一副我很怕的感覺還配合的往后坐一坐,說說笑笑也是有二個鐘頭左右就看到前面的一個縣城,他們下車裴讓安排裴風先去找節度使交代,裴風不放心:“我不能離開大人,萬一遇到危險,不如讓藍公子去吧”,藍若一聽是很高興,拍拍裴風的肩膀:“這么生分干什么,以后準許你叫小爺藍若”,裴風嫌棄的瞪著他:“怎么這么秀氣的名字,好像是姑娘家的”,藍若拉下臉:“要不今夜請你洗澡,小爺給你搓搓背?”裴風被嚇到了似得趕緊往后退,連連擺手:“你繞過我吧”。幾人說著就進了縣城的正街已經是下午了,街上人來人往,大概都是采買年貨的,裴讓還是讓他趕著馬車先走了。
二人在人群中信步走著,裴讓不停的詢問小販子年貨準備的怎么樣了等等,大多數都很喜悅道:“雖然水患時損失很多,但新帝繼位大赦天下一年,咋們這年稅收少,日子還過的去”,裴讓道:“這過年就是元和二年了,若風調雨順或許將國泰民安的盛世有望”,藍若不知他是說給誰聽或者是自言自語,國家大事他不關心也不在乎,安不安他都沒有了親人,帝王之家姓誰和他有什么關系呢?
前面出現了一些雜耍的藍若心熱便過去看,這走江湖的日子歷歷在目,難免對江湖人對一份感情,藍若指點這那伎倆,悄聲對裴讓道:“你看那看似沉重的鐵錘,其實是空芯的;那空手下油鍋也只不過是個幻想而已,冒煙的東西未必就是燙的,你不信我去摸一下.......”,裴讓拉住他不要若事,二人便安靜的看著,人們被這新鮮的雜耍還是吸引的很激動,繼而就有小斯收點辛苦的碎銀子,藍若急忙拿出一點仍在碗里,那小斯感激的連聲謝謝,轉身沒走多遠,之間前方有馬蹄沖撞的聲音,二人尋聲過去只見是府衙的官差正在疏散人群,后面的馬車緊急沖撞而過,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了,藍若擔心人生地不熟感覺去節度使府衙,這裴讓非要跟著看個究竟,由于年底人流多,官兵一面喊著讓開,一面也難免沖撞小商販之類的貨物,一時之間場面混亂,裴讓看著驕橫的官兵心生不悅,冷冷的跟著馬車往前走,走過鬧市之后馬車太快了,二人肯定趕不上了,裴讓遠看著馬車走遠后才向路人打清,得知這是陳許縣的馬車,那里面坐的可能就是陳許縣令,聽說刺史大人被殺了,裴讓自然知道這刺史府就在孟津鎮西,離這里不過五里路程,藍若想起裴風的話,便阻止道:“大人還是先去節度使府,等見了范大人,再派人過去也不晚”,裴讓哪里聽的進去,已經抬腳往前走了,藍若無奈只好跟著。
藍若機靈看到一個馬車路過討了個方便給了點碎銀子,讓裴讓坐著歇歇腳,這便約莫二炷香他們就到了,刺史府已經被官兵包圍了,裴讓很奇怪,一個小小的縣令竟然直接插手鄰縣的事情,刺史遇難不應該先讓節度使出面,隨后立刻上報刑部甚至長安么?
外面亂混混的可能這些官兵也是剛到,裴讓不想亮明身份,在四周看著能不能混進去,藍若笑笑這有何難,二人走向府衙后面人少的地方,藍若讓配偶讓等等,一會就見他弄來一套官兵的衣服給裴讓還有腰牌,裴讓領會急忙換好衣服,藍若悄悄道:“我就在大門里面等你,若有問題立刻喊我,”裴讓已經快步離開了,藍若想起什么又跑過去拿出一個東西遞給裴讓,裴讓看著鐵棒很疑惑,“這是一個火折子,這里有個機關這樣旋轉之后會釋放迷藥”,裴讓笑笑收好。
裴讓有了官兵衣服和腰牌很容易就跟在一個官兵后面混進去了,藍若已經換上刺史府的衣服,遠遠的沖裴讓扮個鬼臉。裴讓慢慢的往前走,觀察周圍的環境,這刺史怎么會大白天的死在自己的府衙呢,來往的家丁中有人無意中看著藍若道:“你是那來的小廝?”,藍若諾諾的敷衍:“剛來兩三天,還未和各位熟絡”,也沒人太上心,前面是女眷的后院裴讓自然不可逾越,然后看著周圍府衙自然一眼就望得見,只是官兵包圍他不方便過去,其余的地方便沒有太多人監視,二人便四處查看后準備離開,誰知這時有幾個家丁圍過來了,其中有一個女眷指著藍若道:“就是他看著很面生,”其他人一起望向藍若,家丁們自然不認識他所以慢慢的聚過來想捉了他,藍若給裴讓示意不要出聲便主動配合的被抓起來,家丁推搡著他往府衙走去,裴讓自然跟上,由于家丁鬧鬧混混的把藍若送到府衙里面去,所以官兵被藍若吸引了忽略了身后跟著一個陌生人,進入府衙后家丁散去。
裴讓站在其他官兵后面,里面的一切看得真真切切,這是辦公的地方,今日早晨刺史看來是已經入堂良久,茶案上還放著一些板栗和點心,大概是以備充饑,點心旁邊的茶杯里應該是上好的清茶,因為旁邊就有煮茶的器具,看那器具可是相當精湛的工藝品。墻上的掛畫吸引了裴讓,刺史一個軍職,當是習武之人,而這個掛畫看起來相當文雅,和這個大廳的風格顯得雅俗共融,有點不文不類。
環顧之后裴讓的目光才停留在茶案后面的刺史身上,約莫四十歲左右,這人叫陸文源,他曾經在宮中看到過幾次的,宦官陳弘正的門徒,為人驕傲自滿,對士兵粗暴苛刻,貞元十五年任職刺史以來,在任七年里已經有四次兵變。
一直在刺史身邊凝視的那個人大概就是陳許刺史劉逸淮吧,那驕縱的那車就像他本人一樣跋扈,只是并未聽說這二人有什么來往,為何他會在最快的時間內出現在這里,而節度使府的侍衛卻遲遲不見人影,裴讓正在揣摩的時候那劉逸淮回頭掃過大廳,隨后目光落在藍若身上,冷冷道:“怎么回事,”有侍衛回應這人可疑,劉逸淮又一次盯著藍若問道:“你為何突然來到刺史府?”,藍若強忍著顫抖聲弱弱道:“大人冤枉,我是這幾日才來看望姑母的,今日我表哥王小二因有事,曾囑托我午間來給他替班一會,小人就是在一個時辰以前才來的,剛一會就看見官兵包圍了府衙,小的沒見過什么世面就非常害怕,想找個機會離開,”那劉逸淮叫來管家,讓管家差了一下確認王小二這會是不是不見人了,管家討好道:“大人,這王小二在府上三四年了,是個老實巴交的,家就在府外三里地處的村子”,藍若趕緊接話顫抖這道:“大人您不信現在就可以派人前去查看,小人不敢期滿大人,況且小的從未踏入過這大堂”,有人道:“大人,今日大堂確實未進入一個下人”,劉逸淮不耐煩的揮揮手:“讓他留在府里,任何人現在都不許離開”,藍若趕緊拜謝,退出大廳就站在門口其他家丁堆里,他盡量的注意每個人思量著能套近乎的。
藍若緊張的小聲問其中一個家丁:“大哥,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不?”那個家丁瞪他一眼往后讓一讓,藍若癟癟嘴搭訕其他人,有好心者提醒他:“你還是不要多說話,那些軍爺兇的很,看誰不順眼就拉出去打”,有人說:“這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老天爺會看見的”,“這以后我們可怎么活呀”,“刺史夫人早就看不慣小翠,小花,會不會把他們賣給春意樓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