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得到充分升華后，姜蔓跑去廚房找了一塊木板，湊合當托盤用，又從堂屋爺爺喝的茶壺里倒了三碗茶水，一步一步地走向書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雖然她的身體是六歲的姜蔓，可她自己還能不清楚么？活了二十多年的習慣是沒法頃刻改變的。

　　既然如此，那姜蔓決定先討好一下大家，以免將來哪一天被發現行為舉止異常，會被當成鬼怪扔到河里祭河神。

　　姜懷見到妹妹小心翼翼地端著茶水進來，丟下書就去接。

　　姜蔓見大哥來接，笑嘻嘻的收手。

　　能偷懶，她何樂而不為？

　　儀式感不能少，姜蔓依次給大哥、二哥、三哥端水，還每人道一句：“哥哥辛苦啦。”

　　看著姜蔓甜甜的笑容，哥仨不知道妹妹抽了什么風。

　　三個小的都討好了，還能少了家里長輩嗎？

　　她端著茶水去找姜老爺子，見孫女兒都會主動奉茶，姜老爺子欣慰地笑了。

　　看來孫女兒離“知書達理”的目標已經不遠了。

　　爺爺邊陪著小弟姜恬玩耍邊教他說話，什么“遇到叔叔伯伯說什么”、“別人問了你應該回答什么”......

　　爺爺這教育力度真沒讓恬哥兒輸在起跑線。

　　姜蔓揉了一把姜恬的頭：弟弟，姐姐就不討好你了，最多姐姐保證以后不欺負你。

　　壺里的茶不夠，姜蔓正打算跑去廚房鍋里舀水，就聽見院外一聲怒吼。

　　“我打死你個喪良心的東西！連你弟弟的吃食你也敢偷？我魏家倒了八輩子血霉生出你這么個遭天譴的玩意......”

　　姜蔓記得這是住的不遠的魏三嬸，村里人日子不好過，她懷孕之后仗著肚里有貨，不想伺候魏家二老，從魏家分了出來自成一戶，沒成想生下來一個女孩兒。

　　女孩兒便罷了，魏三嬸隨便拉扯也拉扯大了，可這孩子越大越不對勁，木愣愣的，聽不到也說不出話，就是個聾啞人。

　　魏三嬸受了當頭一棒，雖然沒兩年便生下個男孩兒，但這事兒沒完。

　　村里人都知道魏三嬸常常打罵大女兒，就連里正也勸過不少次。

　　她倒好，對著里正也不慫，兩手一攤脖子一勾對著里正罵：

　　“你個老頭子成日吃飽了撐的管別人家事，我們家的娃我想咋罵不行？用你在這指手畫腳？心疼這廢物您老人家就帶回去自個兒養，甭管是當女兒當媳婦，你領回去我愿意管您老人家叫姑爺！”

　　氣得里正面紅耳赤，恨不得揚手給她一耳刮子。

　　今日不知怎的又鬧將起來，姜蔓踩著自家板車趴上墻頭望了一眼。

　　果然村里好事的男男女女又到大路上來看熱鬧。

　　村頭住著的苗大嫂睜著大眼睛，邊看熱鬧邊興奮地往嘴里塞炒豆子。

　　“看看看，誰看誰把這只吃不干的敗家貨弄走，回去敗你家的運氣，吃光你家的糧！”魏三嬸一把把哭得稀里嘩啦的女孩兒推出門，關上院門繼續罵。

　　“哎我說魏三嫂子，你家小草是喪良心的敗家玩意兒你又是個啥啊？你家里也不缺一口糧，咋還把你家姑娘餓成這模樣，瘦精精的將來不好找婆家啊！”

　　苗大嫂往嘴里塞了粒豆子，好笑的左右使眼色。

　　左右看到她眼色的女人們都嗤嗤地偷笑，她們知道魏三嬸子又要嚷嚷了。

　　果然，魏三嬸打開門訴苦：“苗家的，我不稀罕跟你咧咧，我哪還管她啊我這苦日子過的。

　　你們不知道，這腌臜貨嘴饞得要命，渾身懶骨頭！活也不做，盡抱柴劈了往廚房跑。我今日覺得不對偷摸瞧了一眼，這喪良心的偷吃她弟弟的細面啊！”

　　苗大嫂接著好奇：“那細面生的，你家丫頭咋能吃呢？”

　　村里有些寵男孩的，寧肯全家不吃好的也要供給家里男孩吃好的。

　　魏三嬸咬牙切齒：“哎喲你們不知道啊，她拿她那小指頭往我裝細面的大口袋里蘸啊，蘸一指頭吃一指頭，可給她吃美了，別看這一指頭一指頭的，蘸幾下不就我家小子一個饃的口糧？就這，我打她她不冤枉吧？”

　　魏三嬸說到“蘸一下吃一口”，還用小指頭作勢點一下舔一下。

　　“就算是孩子饞了，你喂兩口不啥事沒有，你家人口不多，勻出一口飯沒啥吧？”人群里一個穿著素凈，婦人模樣的女人皺著眉頭接話。

　　“哎喲喂，你個馮寡婦也指使別人的家事，你男人給你留的東西夠你和你女兒吃半輩子，你當然不覺得有啥。

　　“我家苦啊，沒錢、沒糧、也沒人救濟，平時我也沒缺她魏小草半口吃的，可她天天跟著姜家的地主小姐成日里躲懶不干活，滿村亂竄，讓姜家丫頭給她慣得犯饞蟲啊！今日偷糧，明日偷啥？偷啥？你們說？”

　　馮寡婦不吭聲，這話說得好像她有人接濟似的。

　　姜蔓趴在墻頭莫名中了一箭，瞠目結舌。

　　沒錯，姜蔓穿來前幾天，原主的確被群里的孩子圍著轉，因為她小布兜里隨時有吃的，一群半大孩子就愛跟著她。

　　魏三嬸家的魏小草，今年十三四歲了，比她大哥都大，因為聾啞，村里這歲數的女孩兒沒人愛跟她扎堆兒，魏小草就只能也跟著村里半大孩子一起玩。

　　姜蔓心善，別人不愛給，就愛給魏小草一口吃的，有一回魏三嬸看見了，還笑著夸她“姜家的女兒就是不一樣”，咋今天就成她不對了？

　　姜蔓一頭霧水，院里做工的二叔卻不依了。

　　二叔把院門打開，沖魏三嬸家那邊喊著：“魏三嫂子誤會了，那是我家小蔓心善！”

　　那廂魏三嬸子鼻孔一出氣，哼了一聲說到：“哪家的心善是唆使大姑娘偷糧的？我們家小草打小那是出了名的乖，要不是你家姜蔓天天顯擺吃食，小草能偷家里的糧？”

　　圍觀群眾還沒開口，二叔身邊躥過一個宋氏：“魏三家的你別張嘴就亂咬人，當心小鬼割你舌頭！你家小草又聾又啞，你說話未必聽的明白呢，能是我家小閨女唆使得動的？你要生的早點兒奶奶都當上了，也不反省是當年虧心事做多了？”

　　嗬！平時頂多算是膽大的二嬸還有這技能呢？姜蔓好緊張，緊張的發抖，活了兩輩子這是第一次見罵街，罵街的原因還是她。

　　雖說言語之間宋氏自持是個書香人家沒有罵太難聽，但雙方劍拔弩張還是好不刺激。

　　魏三嬸眼珠子一轉，癱坐到地上兩腿一蹬干嚎起來：“我的天爺啊，那讀過書的人能讓我家小草開竅能有多難啊，可咋就這么愛欺負我家呢？你說你家做錯就做錯吧，不認錯也不賠我點什么，這說的過去嗎天爺啊！”

　　村里的男人見她這樣都撇過頭去，這哪能看啊，不文明啊。

　　姜蔓一驚，這是明目張膽的碰瓷兒啊，問她家索賠？那可不行，姜蔓跳下板車，趕緊跑向院門處。

　　宋氏差點一口啐在門前，想想自家是讀書人，到底忍住了。

　　“做你的驚天美夢去吧，自己干那喪良心的事情訛上我家了......”

　　話沒說完，姜蔓就死活拉著宋氏的衣袖往后拽，邊拽便哭著大喊：

　　“二嬸我錯了，你不要吵了小蔓害怕嗚嗚嗚嗚......魏三嬸嬸小蔓錯了，以后小蔓再也不給小草姐姐亂給吃的了，您別生氣了好不好，小蔓給您磕頭認錯了......嗚嗚嗚嗚嗚......”

　　宋氏磨著牙還要往前沖：“小蔓你放開，二嬸還能罵......”

　　姜奶奶已經把門關上了，留魏三嬸還在外面哭嚎，還有鄰里看熱鬧的嘰嘰喳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