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破碎。
人類的軀體在魑的手下如同輕而易舉可以拆分的玩具。
一座座蠟像染上了鮮紅。
它們在鮮紅里瘋狂。
它們瘋狂的分食著,如同正在進行著一場盛大的狂歡,滾燙的鮮血潤濕了干枯的喉嚨,仿佛在無聲的狂笑。
陸鶴之已經沒有力氣掰開那群怪物了。
他倒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
“哈······哈哈。”
奇怪的是,他居然笑了出來。
他朝著李倩存在過的地方,伸出戰栗的手。
但是李倩早已經化為了碎片。
他應該狂怒,應該悲痛,應該嚎啕大哭,應該······
他此時此刻應該有無數種能讓他崩潰的情緒爆發出來。
但是沒有。
他只是突然覺得好笑。
心里如同突然被掏空了似的,一片蒼白。
——
四周的環境突然沉淀了下來。
時間的流逝開始變慢了。
黑暗深處突然冒出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爸爸。】
“啊?”
聽到眼睛的聲音,陸鶴之一怔。
隨后,他把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你來晚了。”
陸鶴之淡淡的說。
【對不起。】
眼睛的聲音也很低沉。
“也不能怪你······”
陸鶴之突然跪在地上,雙手撐著趴在地面,鮮血順著冰冷的地板流淌到了他的面前,幾根折斷的發絲飄蕩在血面上。
那是阿姨的頭發。
如果······
如果自己沒有開槍,沒有救那個鴨舌帽男。
那么,阿姨就不會死了。
再如果,自己不在乎那些與自己無關人的性命,也不會有后續這一系列麻煩。
可是沒有那么多如果。
他顫抖的從血泊中拿起那幾根發絲。
“都,都他媽怪我······”
這段時間他見過了太多的尸體。
見過了太多死亡的瞬間。
但在他的潛意識里,總是希望能救更多的人。
盡管那些人與自己素不相識,盡管那些人在無秩序的環境中,那么的不像一個“人”,或者說那么的接近一個更真實的“人”。
貪欲在混沌中被無限的放大。
錢,色,背叛,出賣······
這就是人啊。
人總是自私的。
“所以你真的想當超級英雄嗎?”
趙玉堂的話突然在耳邊回蕩著。
“你想當蝙蝠俠呢還是蜘蛛俠?你想在眾人的歡呼中去拯救世界嗎?去拯救這個人吃人的世界?”
突然,他突然覺得這個曾經讓自己惡心的人說的話突然有幾分正確了。
眼睛一酸,眼淚突然涌出,滴在了血泊里。
他趴在地上,狂笑不止。
眼淚混合著唾沫流淌而下。
有的人為了錢死了。
有的人為了活命將同伴推向深淵。
有的人為了滿足色;欲不擇手段。
有的人為了一時的利益出賣靈魂。
而自己救了人,又為了什么?
又得到了什么?
得到的只是白眼,質疑。
以及。
以及手里這幾根沾著鮮血的頭發。
他從前一直想救下更多的生命,大家都說人命關天,都說生命是可貴的,都說······
可是,在沒有面對與自己相關的死亡的那一刻。
沒有人真正能明白生命的含義。
死亡其實很簡單。
心臟停止跳動。
血液逐漸趨于冰冷。
瞳孔擴散。
等等,有無數種生理特征可以描繪出這個生命的休止符。
可是真正的死亡發生在自己身邊的時候,第一反應,并不是她的心臟還有沒有在跳動,她的脈搏還有沒有在活躍,她的睫毛有沒有在閃爍。
而是,她怎么不說話了。
然后下一個反應便是——
哦,她再也不會說話了。
前一刻,李倩的手握在手心里是那么的溫暖,這雙手曾經為陸鶴之系上了第一次鞋帶,紐上了第一粒扣子······
而它卻再也散發不出溫度了。
摸了摸胸口。
一陣劇烈的絞痛傳來。
看見了那么多尸體,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他真的很不明白。
為什么自己為別人做了那么多,卻仍然要面對這種遭遇。
我把你們的生命視為可貴的。
可你們把我珍惜的人的生命視為可以隨意丟棄的。
這就是人。
這就是自己拼命要救的人。
真他媽的可笑。
【爸爸,你被屠殺坐標鎖定了】
“我知道。”
【我們現在可以用冥灘······】
“用。”
陸鶴之突然打斷了眼睛的話。
他緩緩爬了起來,擦掉了眼淚,面前的那群蠟像在吃完李倩后,紛紛扭過頭朝向他,蠟像臉上的鮮紅緩緩順著嘴角滴落。
【好。】
右掌的眼睛睜開。
如同地獄中的惡鬼睜開了眼瞳。
眼球內凝聚出了三角形的圖案。
一瞬間,這個狹窄空間的空氣仿佛凝成了固體。
咚咚,咚咚咚。
陸鶴之的心跳聲被放大。
使得凝結的空氣都隨著這咚咚聲顫抖著。
這鎮人心魄的跳動聲,給人一種深海潛水,碰見巨鯨的既視感,你看不見它,它卻好像四面八方的籠罩在你的身邊。
可惜魑沒有智慧。
它并不明白這種恐懼。
黑暗如同墨汁一般,悄然開始向陸鶴之右掌中央匯聚。
那顆不大的豎瞳此時就像是那巨鯨張開了須彌大嘴,吞噬著四面八方而來的黑暗,這一切發生在轉瞬即逝當中,卻給人一種時間暫緩流逝的錯覺。
當豎瞳將黑暗吸收飽和的一剎那。
撲騰!
一團暗金色的火焰突然在陸鶴之右掌中燃起。
隨后,它如同核彈爆炸一般。
金色的火焰刷的一下擴散開來,將整條長廊都燒了起來,空氣在沸騰,塵煙在原地上升。
此時此刻,這條長廊變成了陸鶴之的領域。
這就是——冥灘!
眼睛果然應證了陸鶴之的想法。
它的確是會成長的,而且它不僅在成長著,甚至能很快的學會,并且復刻其它魑,或者不亡人的冥照!
那種令人陶醉的感覺再一次涌了上來。
陸鶴之都不用想,自己臉上絕對有著那個可怕的六指血痕。
可這個前一刻還讓自己恐懼的詛咒,現在卻失去了全部效應。
這些都是眼睛帶給自己的能力。
那群魑并沒有察覺到環境的變化。
它們仍然把自己看成那一團手無縛雞之力的白肉。
它們怪笑著,擺著各種表情,緩緩朝自己走來。
陸鶴之下意識回頭。
那是那個鴨舌帽男逃跑的方向。
生命啊——似乎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可貴。
轉頭面向蠟像。
他突然大吼一聲。
“都他媽,給老子,死!”
他伸出右手,狠狠的捏緊那一團火。
轟隆隆!
天花板上,地板,墻壁,所有的平面紛紛破碎。
一條條黑色鱗片的巨蛇鉆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