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衣服的時候,蘇漫隨口一問:“貴妃娘娘肯吃藥了嗎?”
“回蘇姑娘,貴妃娘娘很早便喝過藥,如今在庭院里散步。”
蘇漫瞪大眼睛,小嘴微張,心生疑惑,連忙扎好衣帶,匆匆走到庭院,一道瘦弱的身影正在緩慢的走動,眼角不由得有些濕潤,鼻子抽吸。
“姑母還未痊愈,為何還要勉強下床走動,應該多加注意休息才對,而且姑母穿得這么單薄,趕緊帶上披肩。”
蘇漫的喋喋不休讓貴妃娘娘一時無言以對,過了會兒,嘆息道:“你再滔滔不絕講下去,我可能會因為頭疼而再病下去。”
一下子就把蘇漫唬住了,她趕緊捂住嘴巴,噤若寒蟬。
這兩日貴妃娘娘已經(jīng)好了許多,氣色逐漸紅潤,精神奕奕。
蘇漫站在庭院里,秋風一來,衣袖卷起,發(fā)間凌亂。她抬手挽住頭發(fā),仰頭望去,晴空萬里,不由得感嘆,今日的天氣最適合放風箏了。
也許是風聽到了這句話,將之送到了皇宮里的另一座宮殿。很快,遠之便拿著一只五顏六色的紙鳶來找貴妃娘娘。
遠之大眼汪汪,小心翼翼地說:“母后,這是孩兒做的紙鳶。”
貴妃一臉淡然,心平氣和地說:“遠之,既然風箏已做好,便放到天上去,我也想看看飛起來是怎么樣的。”
遠之先是愣住了,接而欣喜若狂,母后終于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他跑到庭院里,讓蘇漫拿著紙鳶,自己扯著提線站在遠處,然后逆風往前跑去,蘇漫看差不多了便松開雙手,紙鳶很快就向上爬升。
蘇漫雙手叉著腰,抬起頭,瞇起眼睛,饒有興致地望著那飛得平穩(wěn)的紙鳶,彷佛是一只真實的小鳥,栩栩如生,不由得喟嘆,遠之小小年紀都這么心靈手巧。
遠之扭過頭看向母后,奶聲奶氣地說:“母后,你看我的紙鳶,飛起來了。”
貴妃娘娘內(nèi)心的冰山似乎有一角在開始融化,臉有些動容,雙目瀲滟如波,嘴角微微勾起,聲音極其輕柔,說:“遠之小心些,別摔倒了。”
遠之見母后笑了,堅定地點了點頭,小小的拳頭緊緊拽著提線,一臉認真地望向天空,收放自如,絲毫不敢放松。
風忽然變得猛烈,一不留神,遠之手上的提繩便斷裂,紙鳶脫離了控制就飛走了,隨著風落到一棵樹上,絲線纏住了枯枝,靜靜的躺在樹上面。
遠之慌了神,生怕自己讓母后失望,小臉緊繃追著跑了過去,剛邁出幾步便摔倒在地上,貴妃娘娘的心一揪緊,下意識地小跑過去,蹲在地上,擔憂地說:“遠之,你沒事吧?”
遠之愣住了,搖了搖頭,濕漉漉的眼睛透露出不安,努了努嘴,難過地說:“可是,那紙鳶飛走了,母后是不是對孩兒很失望?”說到最后,聲音帶著些哭腔,下一秒眼里就噙滿了淚水,一眨眼便順著臉頰流下來。
貴妃娘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伸出雙手,飛快地將遠之擁進了自己懷里,閉上雙目,落下兩行淚,憐愛地說:“遠之,母后怎么會對你失望,你一直都這么乖巧。”是母后不好,一直以來都忽略了遠之,她的兒啊。
遠之伸出小手,輕輕地抹去貴妃娘娘的淚水,天真的說:“母后不哭,孩兒以后一定會乖乖聽話。”
貴妃娘娘卻止不住淚水,傷心之情難以平復,積壓在內(nèi)心深處多年的情緒一下子爆發(fā),怎么也收不住。
眼前此景此情,蘇漫內(nèi)心十分欣慰,眼角早就發(fā)紅,鼻子發(fā)酸,掏出手帕偷偷地抹去滴滴淚水,實在是太讓人感動了。
貴妃娘娘與遠之互相擁抱著哭了許久,蘇漫不忍心去打攪她們二人,便站在后面等待。
遠之依舊有些記掛著那只紙鳶,小聲詢問:“母后,我可以去拿回紙鳶嗎?那是我做了許久,想送給母后的禮物。”
貴妃娘娘眼眶還有些紅,沉吟了一會兒,點頭答應了,正想喚來婢女,蘇漫就來自告奮勇:“姑母,讓我去便是。”
貴妃娘娘有些糾結,說:“那只紙鳶掛在樹上,需要爬上去,太危險了。”
蘇漫拍了拍胸脯,自信地說:“不危險,這樹不高,而且我爬樹可厲害了。”她可沒吹牛,小的時候常常跟著小伙伴爬樹,甚至比那棵樹還要高出許多。
她來到那棵樹下,將兩邊的衣袖卷起來,露出細白的手臂,扯著最低的樹枝一跳,身輕如燕,眾目睽睽之下,很快便登上了樹頂。
蘇漫單手扶著樹干,空出另一只手將絲線解開,然后抓住紙鳶。遠之在下面開心得鼓起掌來,口里喊著蘇姐姐加油。
蘇漫咧開嘴大笑,爬樹這事對她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沖著樹下的人兒,夸下海口:“遠之,你看好了,我馬上給你拿下來。”
常言道,滿招損,謙受益,實乃天道。
蘇漫下樹的時候沒算好高度,腳一下子踏空了,整個人直直往下掉,心撲通撲通直跳,恍惚間后悔了,懊惱自己為何要當英雄,這種高度雖不至于當場死亡,但是半身不遂,斷根胳膊是少不了的。
眾人大聲驚呼,慌忙地呼救,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高大的身影飛身上前,將掉落的人兒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乇г趹牙铮p輕地落在地上。
在蘇漫腦海中已經(jīng)腦補完一個身殘志堅的故事時,發(fā)現(xiàn)身上并沒有預想中的疼痛,心里更難過,以為自己上天了。不甘心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付知延俊朗的臉龐。
他眼底涌起的擔憂,以及靠近他寬厚的胸膛時聞到的淡淡清香,那一瞬間,她的心跳加速,心跳的聲音大到自己都能聽見,耳朵悄然無聲地紅了起來。
“蘇姐姐,你怎么樣了?”遠之首先來到跟前,忐忑不安的問道。
蘇漫不敢再看付知延,磕磕巴巴地說:“我、我沒事。”忽然想起手中的紙鳶,拿起一看,還是完完整整的,松了一口氣,開心地說:“遠之,你的紙鳶我給取下來了。”
付知延黑著一張俊臉,雙眼漆黑不見底,冷冷地望了一眼紙鳶和遠之,讓遠之不寒而栗。
遠之瞪大了眼睛,受寵若驚地接過紙鳶,唯唯諾諾的說了聲謝謝蘇姐姐,便小跑到貴妃娘娘的身后,不知所措地望著蘇漫二人。
蘇漫趕緊開口解釋:“是我自告奮勇爬樹,幫遠之拿紙鳶,你別這樣,會嚇壞他的,再說你看我現(xiàn)在也沒事。”
付知延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哼一聲,語氣冷淡,說:“那是我及時趕到,你才沒事。”
蘇漫被瞪了一眼,有些心虛,沒底氣的說:“那我也謝謝將軍的救命之恩。”
貴妃娘娘微微蹙眉,擔心地說:“姑母馬上宣太醫(yī)來看看,若是落下病根就不好。”
蘇漫連忙拒絕說:“不麻煩了,我并無大礙。”想要證明給貴妃娘娘看,欲掙脫付知延的懷抱,結果被那人給生生瞪了回去。
付知延清了清嗓子,語氣平淡,說:“姑母,看太醫(yī)就不用了。姑母既然能出來走動,氣色看起來也好了許多,應該是痊愈了。”
“是的,多得侄媳婦日夜陪著,想來她也是極勞累。既然知延今日也在,便將侄媳婦接回府上,讓她好生歇息,不要過度操勞。”
一聽到侄媳婦三個字,她的臉略微紅了一些,不禁感嘆自己的臉皮子越來越薄了。
“姑母說的是,夫人看起來也有些憔悴,回到府上我會讓人好好照顧她,那侄兒便先帶夫人回去了。”
“那就帶上這宮中的桂花釀回去吧,侄媳婦也有幾日不見知延,想必也很掛念。”貴妃娘娘猝不及防說了句話,讓蘇漫的臉更紅了,深深埋在付知延的懷里,不敢示人,暗想姑母別亂說啊,她可沒這想法。
望著付知延的背影,貴妃娘娘露出慈祥的笑容,莫名說了一句:“小別勝新婚。”
遠之抬起頭,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天真地問:“母后,這是什么意思?”
貴妃娘娘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煞有其是地說:“意思便是,遠之若是不聽話,母后就要和遠之分開,遠之要送到知延哥哥家里待上一段時間。“
回想起剛才那兇巴巴的哥哥,遠之小小的身子抖了一抖,咽了咽口水,瞪圓眼睛,害怕地搖了搖頭,決定以后尊聽母后教誨,絕對不要去那哥哥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