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的慌亂是沒有用的,再多的計劃也是沒有用的。
昏昏沉沉的日子不適合我。
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順著肌理攀爬著,就像是墻外的爬山虎,我摩挲著手背上的血管,輕輕的按壓,抬起,看著青色線條被截斷,血液擁擠著穿過,重新連接起斷了的線條。
我不喜歡青色線條的走向,沒有一點兒風格。
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沒有什么比現在更讓我懂得時間的可貴了。
不僅是要珍惜自己的時間,也要把握好別人的時間。
?
?
?
?
朱平平一到辦公室,就有一種不妙的感覺油然而生。他放輕了腳步,來到了自己的位置,一回頭就瞥見了郝佳佳愁容滿面的臉。
但郝佳佳并沒有和他搭話,直接回到了電腦前,看起來心情很低落。他看了眼孫也的方向,發現他正坐在位置上,在紙上寫些什么。程海辦公室的燈已經打開了,卻看不出他是不是在里面。朱平平低頭看了眼時間,沒有遲到啊,今天怎么都來得格外早呢?
既然沒有人來煩他,朱平平自然樂得當一個小透明,畢竟他現在可是有自己的任務的,和周圍這群人不一樣,他知道他們就差一點點,就可以抓住神秘人的小辮子了。
整整一個上午,除了匡平打電話來問了兩個問題,沒有一個人和朱平平說過話。他感覺有些無聊了。追蹤汪淇沒有進展,手機也沒有開過機,銀行賬戶也沒有消費記錄,怕是神秘人把她那一套躲避追蹤的技巧教給了她。現在,只能等著了。
匡平和王逸寒一早就去了沈苑的家里,林英玄和何丹也不在這里,朱平平覺得自己有一點孤單,像是被扔在了這里。
算了,還是把沈苑的底細好好查查吧,雖然匡平他們都說放一放,但是沈苑母親的死還是讓朱平平的內心不太舒服,像是明知道那里有什么不尋常的東西,刺激著他要去查找十年前的秘密。
“咚、咚”聲傳來,有人在敲他的桌子,他抬頭一看,是老趙。
“中午一起吃飯?”
“哦,好啊。”
說完,老趙點點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端著茶杯看著材料。朱平平覺得老趙找他是有事的,他不知道是什么,老趙也沒有再往他這里看過來了,倒是郝佳佳,往他這邊瞥了好幾眼。說來朱平平也感到奇怪,潘志勇帶著他們離開之前,他和郝佳佳的關系都還好,現在人都回來了。對于郝佳佳,他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主要還是因為這些日子她不在,朱平平也經常發信息去問一下情況,郝佳佳要么不回,要么隔了很久避重就輕,草草了事。但是現在的情況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郝佳佳好像有意避開他,除了回來那天主動和他打了招呼。
算了。有什么事情不能說就算了。朱平平想著,也不是必須和她溝通。只是覺得沒必要,大家都回來了,心好像還隔開著。
老趙特意選了一家面館,雖然離單位有點距離,但是好在這里清靜。老趙進門就和老板娘打了聲招呼,看樣子是經常過來吃面了。兩人在前臺點好了面,老趙就帶著他從側邊的木樓梯走上了二樓。
“這可真夠隱蔽的。”朱平平感慨道,“一般人估計也注意不到這里還能有二樓。”
“那可不。”老趙說道,“這地方可好著呢。”
二樓比一樓窄很多,但是和一樓桌椅板凳隨意的布置相比,二樓的卡座顯得更加安靜。
“基本上沒什么人會上來。”老趙挑了最里面的位置坐下,“除非,和我一樣,是這里十幾年的老顧客了。”
朱平平在他對面坐下,還在打量著二樓的陳設。這里看起來和一樓的裝潢也不一樣,更像是給客戶聊天喝茶的地方,一點也不像個市井氣濃郁的面館。
老板娘很快端了兩碗面上來了,還帶了幾個小菜。
“吃吧。”老趙說道,從旁邊的筷子筒拿起了一雙筷子遞給了朱平平,然后自己也拿了一雙。他拌了拌碗里的面,大口地吃了起來。
“對了,你們最近怎么樣啊?”老趙問道,“我和老程都不在,你們在忙什么呢?”
朱平平反而松了口氣,他終于開口切入正題了。只是一起吃飯的話,他還會感到不安呢,因為老趙向來很少和他們年輕人一起聚餐。
“還能干啥啊?查案子唄。”朱平平咽下了口里的面條,“這幾天你呢,和程隊在一起嗎?我還以為你在找王逸寒呢!”
老趙笑了笑,夾起一塊小菜送入口中,嚼了起來:“你啊,還是年輕人啊,哈哈。”
朱平平一臉不解,往前湊了湊身子,“啥意思啊?”
老趙搖了搖頭,“好吧,我來問你啊,王逸寒算的上是謹慎的人吧,不僅是在你們幾個當中,就算算上整個部門,論心思縝密他也可以排在前三吧。”
朱平平滿臉茫然點點頭,他不知道這和他問的問題有什么關系。
老趙見他還不明白,只好解釋道:“我們想要找到王逸寒,但是他又是一個具備反偵察常識的人,心思縝密,傳統的追蹤技術用在他身上是沒有什么效果的。”
“所以呢?你壓根沒有在找他?”
“我找了,我還找到了。”老趙又夾了口小菜,“他不是在匡平那嗎?”
“嗯?”朱平平坐直了身子,隨即他就想通了,“阿金他們告訴你的,對不對?監視沈苑的時候,匡平帶了王逸寒一起過去,他們看見了告訴你的,對不對?”
老趙笑著搖搖頭,“我知道的比那早。”
“嗯?”
“我告訴你,你別和匡平說啊。”老趙突然嚴肅起來,“我就是守株待兔,等著王逸寒出現。”
朱平平一下子明白了,“你是說,匡平是株?”
老趙笑了出來,趕緊擺擺手,“這是你說的啊,我可沒說過匡平是豬。”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一直跟著匡平,等王逸寒來找他?”
“對。”
“為什么啊?你怎么知道王逸寒回來的?你跟著匡平,為什么我們都沒有發現呢?”
“為什么?你動動腦子。王逸寒在江芡還能找誰?他每次找的不都是匡平嗎?匡平心軟,這也是老程讓我跟著他的原因。萬一事情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我還能及時出手。”
朱平平的腦子翁的一聲亂了。這是什么意思?老趙跟蹤匡平是程海指示的,一方面為了找到王逸寒,另一方面是怕王逸寒對匡平有什么危險舉動。他不明白,老趙說地“及時出手”是指到哪一步呢?
“至于你們為什么沒有發現,那當然是因為姜還是老的辣啊!”
“怎么會?之前王逸寒不就是從你的手中溜走的嗎?”
老趙呵呵地笑了起來,“你還不知道呢?哎,我告訴你吧。王逸寒一直知道我在跟蹤他,讓他成功溜走去出租屋也是老程的意思,放他去和匡平,還有林英玄見面。只不過中間出了岔子,發生了葛安娜遇害的案件。如果沒有突發事件,他會溜回家,我會假裝不知道,繼續跟著他。”
說道這里,老趙有些唏噓,“那天晚上也怪我,沒有考慮周全。我以為所有的情況都是計劃之內,也為了避免讓他們知道我了解整個情況,他離開家去出租屋,就換了人在跟。哎,就這么給了他溜走的機會。”
“你們、你們這搞得也太復雜了吧!有什么事不能大家坐到桌前說清楚呢?都是同事,一起解決啊!”朱平平有些氣惱,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
“不是這樣的。”老趙語重心長地說道,“你這樣說,就把局面看得太簡單了。你說的沒錯,只要大家都開誠布公,事情很容易說清楚。但是,如果有人心懷鬼胎,而這個人又是一個心機不淺的人。他還不止一次瞞過大家。哎,你還是太單純了些。開誠布公地談確實最快捷,但是只要有一個人有所隱瞞被發現,信任這個東西是可以在瞬間蕩然無存的。匡平也是,他心軟,不然王逸寒也不會總是挑他下手。”
朱平平沒有接話,他雖然覺得王逸寒在這件事情上做的有失妥帖,但是老趙的話,還是刺痛了他。可能也是因為他心底里是認同老趙的分析的吧。
“結果就是最好的證明,他不是出現了嗎?來找匡平。”老趙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樣子。
“那你不繼續跟著?不怕王逸寒又跑了?”
“不怕。”老趙笑著說,“原來我們怕他失蹤,是因為我們摸不清他在這個案子里的關系。現在不一樣了,匡平就算心軟,也會對他有所防備的,更何況我還安排了人在盯著呢。最重要的是,我們已經知道了他在案件中是什么角色,也知道他害怕什么,想要什么。”
“害怕汪淇出事,想要盡快抓捕神秘人。”
老趙點點頭,“知道這些,他就不會跑了,也跑不了了。王逸寒已經不是這個案子的重點了,我們也不能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等這一切結束了,他會受到懲罰的。”
“你都知道了?”
“差不多吧。”
“那你來找我是干什么的?就為了讓我知道這些?”朱平平問道。
“當然不是。我是來給你們送線索的。”
“送線索?”
“對。這些天潘志勇他們忙活的成果。”
“哦。”朱平平看起來沒什么興趣,“這個我已經弄到手了。”
老趙笑了笑,“不要那么急嘛。我都還沒有說是什么,你就忙著拒絕了?”
“那,是什么?”
老趙掏出了一個U盤,遞給了他。
“這里面是什么?”朱平平接過后問道。
“反正不是你從白板上拍下來的東西。”
朱平平一時語塞,他以為沒有人發現他偷偷在會議室拍了照片。
老趙笑了笑,說道:“順便再和你透露個事吧,關于郝佳佳的。”
“嗯?”
“她回來以后是不是和你不太來往了?”
“你怎么知道的。”
“這個辦公室里哪有我不知道的事?這個郝佳佳啊,你還是當心著點,之前看你們走得近,也覺得是個開朗的小姑娘。哎,我也沒看出來啊。你知道為什么你和匡平都沒有參與調查了嗎?”
朱平平搖了搖頭。
“匡平是當時嫌疑沒有完全排除,所以潘志勇認為需要避嫌。關于你嘛,有人和潘志勇打了小報告,說你工作時態度閑散,不上心。”
“郝佳佳說的?”朱平平滿臉不相信。
老趙點了點頭,“對,她還是當著老程的面說的。當時老程沒說啥,也是想著讓你回來幫幫匡平。前兩天,不是于遠知遇害了嗎,上面挺生氣的,按照潘志勇的要求重新組隊調查還是發生了案子,就覺得潘志勇沒有帶好隊伍。老程就抓住了時機,提出了現在這樣調查不合時宜,還是要回來大家一起齊心協力對付神秘人。倆人就在會議上吵了起來,老程呢,就順道把郝佳佳打小報告這事在會議上當眾說了出來,諷刺了他們團隊只會內訌,分不清楚主要任務是什么。反正,結果你也知道了,估計郝佳佳也沒臉和你多來往了,畢竟害怕有人把這事告訴你。”
朱平平感到心里有一絲失落,他瞬間明白了匡平所說的被別人背叛的感覺。
“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你是怎么樣的人,工作態度怎么樣,老程和我們都看在眼里的。不過,這個小丫頭啊,我也是真看走眼了,沒看出來是這么個人。”見朱平平沒說話,老趙接著說,“反正我是和你說了,怎么處理你自己決定吧,以后再碰見她,留個心眼兒,總是沒錯的。”
朱平平點了點頭,收起了手里的U盤。“程隊讓你來的嗎?”
老趙嘆了口氣,“對。他現在也是壓力很大,你們專心查案子,他會在你們需要的時候幫你們的,放心,還有我呢。快了,就快結束了。”
朱平平沒有說話,他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有人告訴他快要結束了。
林英玄還在擺弄著手里的物證,聽見高淼的腳步聲傳來,立馬放下東西,走了過去。
“高老師,我們從沈苑家帶回來的那些東西呢?”他急匆匆地問道。“檢查的怎么樣啊,有沒有什么發現?”
高淼看著眼前年輕人焦急的樣子,說道:“要是有什么發現,我不就第一時間和你聯系了嗎?”
“哦,”林英玄的聲音有些沮喪。“還有沒檢測完的嗎?我來幫你吧。”
“好啊,”高淼說道,“都在那,慢慢檢查吧。”高淼放下茶杯,帶著林英玄一起檢查物證。
林英玄一邊忙著手上的工作,一邊大致把昨天的情況和高淼介紹了下。高淼一直沒吱聲,聽著林英玄說個不停。
朱平平也跟著老趙回到了辦公室,他看了眼郝佳佳空著的位置,決定先看看老趙給他的東西。他把U盤插在電腦上,迫不及待地點開了里面的文件夾。
里面是一份報告,報告上還有聊天記錄的截圖,不難看出,這就是當時潘志勇他們發在網絡上的文章評論。匡平告訴自己這文章沒有追蹤的意義以后,他就沒有再關注。而且網絡部那邊也沒有及時把信息反饋給他們,這估計也是潘志勇安排的。上面按照每一篇文章,來給評論做了篩選和分析。原來除了最早的那兩篇以外,這個賬號后來還發了五篇文章,和前兩篇一樣,是站在兇手的角度描寫行兇時的心理狀態和行為的。幾乎每一篇都引起了很多的關注和討論。朱平平突然想起來,老趙吃飯時說上面對潘志勇的行動指揮不滿意,可能也有這個原因吧,本來已經是一頭霧水了,還整了這個法子來火上澆油。
網絡部的同事還是很認真負責的,把每一篇帖子下面的評論都進行了分析。朱平平還記得,當時評論里點贊最多的是孫也他們自己發的評論,為的就是引導評論的節奏,逼出神秘人。他滑動了鼠標,想要看看分析結果里,有沒有和沈苑合得上的證據。
朱平平快速瀏覽了文件,在最后看見了一張照片,這張照片里的女人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照片里的人不是他一直期待的沈苑,而是高淼。
朱平平定睛看了一會,確實是高淼,而且照片旁還有姓名。是她沒錯。朱平平已經迫不及待把文件往回拉,想要看看為什么高淼會出現在調查結果里。
網絡部一直在分析和追蹤有疑點的評論,他們也在眾多評論中注意到總是有一個人,在評論中呼吁大家理性思考,指責上傳原文的人居心叵測,她的文字十分簡練,但卻針針見血,更是直接推論出發文的人并非一直在江芡作案的神秘人。令朱平平沒有想到的是,她在評論中說發文的人連揣摩這件事也做的糟糕透了,簡直是在侮辱受害者,更是在侮辱神秘人。
文件中把高淼的每一條的評論都列了出來,朱平平一條一條看了下去,他看到的不是平時的高淼,而像是一個帶著面具的女人,她躲在面具的背后,活在一個虛擬的“犯罪無罪”的世界中,指責著原文作者。
網絡部看到了這些評論,找到了她的真實身份,就是高淼。
朱平平靠在了椅背上,咬著筆,思索著這是怎么一回事。高淼在網絡上一直發著這些評論,目的是什么呢?她難道不知道這篇文章是潘志勇他們發的嗎?朱平平覺得有必要讓林英玄問問她。但是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朱平平瞥見了照片下面還有幾行字,大概是高淼的簡歷,從出生到工作都寫出來了,感覺也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就是他認得的那個同事而已。
難道,這些都是高淼的真實想法嗎?朱平平記得高淼回來的時候,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所以并不是最初就負責這個案子,她是后來加入的,不是自己主動要求就是林英玄勸說她幫忙的。難道,她加入這個案子,也是有預謀的嗎?她發自內心尊重神秘人的所作所為,認為她在做的是一件正確的事?
難道神秘人不僅蠱惑了葛安娜和汪淇,連高淼也脫不了干系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物證高淼都有機會經手,那么給神秘人定罪不就更難了嗎?既然潘志勇他們已經看到了這個調查報告,他們是不是也已經著手對高淼進行調查了呢?
高淼回來的時間點真的是太巧合了,朱平平怎么也想不起來高淼當時是為什么從省里調回市里的,她明明在省里發展的很好,甚至可以更好的,是因為發生了什么事嗎?網絡部的調查報告里沒有寫。還有她是什么病請的長期病假呢,也沒有寫。
朱平平嘆了口氣,這下子,狀況變得更加復雜了。
想起高淼因為生病微微發胖的身子,每次看到自己都微笑著打招呼的臉,朱平平還是無法相信她和這個案子有什么關聯。他寧愿相信她只是在網絡上發表一些平時不方便發表的言論而已。
相信歸相信,還是要排除嫌疑的。朱平平在他的筆記本上又添加上了高淼的名字。他關掉了這個文件,點開了下一個。
如果說上一個文件讓他還心有余悸,這一份文件的內容簡直讓他差點在辦公室里跳了起來。因為這份文件中的主角,他更加熟悉,是王逸寒。
王逸寒的事大部分已經交代過了,朱平平也以為他沒有什么可隱瞞的了。可是潘志勇他們還是在調查他。文件里講述了王逸寒的故事,和他知道的差不多。他從小在舅舅家長大,后來舅舅遇到變故離世了,沒多久他就考上了大學,離開了海州,畢業后來到江芡工作。他和這次案件關聯最大的便是林染和葛安娜,兩人都在這次案件中去世了。當然還有汪淇,他的舅媽,報告中也提到了她。
王逸寒的舅舅姚澗舟和舅媽汪淇結婚以后一直沒有孩子,王逸寒一直寄住在他們家里。舅舅姚澗舟遇害后,當林染被判刑以后,舅媽汪淇就去往定居日本的妹妹家,和她一起生活了。對,沒錯,朱平平不自覺地按住了心口,他感覺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來了。
汪淇的出入境記錄顯示,她一直在日本,沒有回來過。
朱平平切換了電腦界面,靠在了椅背上,閉起了眼睛。是的,他們又一次被王逸寒耍了。他口口聲聲身處險境需要保護的舅媽一直在海外,沒有回來過。那他口中的“舅媽”是誰?這個“舅媽”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如果都是王逸寒杜撰出來的,那么只負責拋尸的王逸寒是不是還做了更多的事情呢?
朱平平想給匡平打電話,讓他快跑,遠離這個謊話連篇的人。但是他想起來,老趙告訴過他,他們安排了人,在必要的時候會采取行動。
所以,潘志勇他們的行動,就是利用匡平,利用他們幾個來摸清楚王逸寒的目的嗎?
就在今天早上,他還覺得潘志勇被他們遠遠甩在了背后,他們更接近真相。但是現在看來,這兩份文件都在提醒著他,他們還太幼稚。
幼稚,沒有錯,就是幼稚。還有老趙說的,心軟。
如果是這樣的話,高淼又在其中扮演什么樣的角色呢?和孫也一樣是潛伏在評論里的人嗎?不,如果真的是潘志勇安排的,沒有必要去查她。高淼和王逸寒,他們倆又是什么關系呢?朱平平感到有些頭暈,他想要找人談一談,又怕其中還有人身份不明。他需要找匡平聊一聊了,面對面單獨說一下這個事情。
“你沒事吧!不舒服嗎?”郝佳佳的聲音響起,她剛一走進辦公室就看見朱平平皺著眉頭,滿臉愁容。
“嗯,胃有點疼。”朱平平隨口編了個理由。
“胃疼啊?中午吃刺激的東西了?”
“嗯,可能是有點辣。”朱平平搭著話,郝佳佳看他并沒有心思聊天,以為他是太過難受,所以也沒有繼續聊下去了。
朱平平還在心里盤算著這復雜的關系,老趙把這些發給他是怕他們被蒙在鼓里嗎,讓他去提醒匡平還有林英玄嗎?他突然覺得沈苑很有本事,可以把局面攪得這么混亂。
看見郝佳佳離開位置去和孫也說話了,朱平平又點開了剛剛的文件。文件里只是說明了汪淇沒有在國內的可能性,并沒有關于“汪淇”是誰的猜測。除了這個身份神秘的“舅媽”,文件里還提到了另一個可疑點,王逸寒的舅媽汪淇去了日本之后,她的電話卡還在繼續使用,并不是最近才開始使用的。早在舅媽離開海州不久就開始有人在用了,使用的人也一直都在海州,最近才來到江芡的。也就是說,王逸寒口中現在在江芡的“舅媽”,是他在海州就認識的人。那這個人和他是什么關系呢?和林染也認識嗎?她的目的也是林染嗎?至少有一點可以確認,王逸寒和葛安娜都是認識這個人的,否則葛安娜怎么會和她聯手殺了林染呢?
朱平平感覺頭有點暈,他起身倒了杯茶。所以說,這個“舅媽”一定是海州的,當年林染也傷害到了她身邊的人。可是林染在顧城的時候,只有兩個人遇害了呀,一個是王逸寒的舅舅姚澗舟,一個是葛安娜的丈夫張敏正。還有誰?還有誰是被林染傷害了,還有關聯人住在海州的呢?
一切又回到了王逸寒的身上,既然可以拿走汪淇的電話卡,那肯定和他脫不了關系。
朱平平喝了口水,來到了電腦前,既然王逸寒這么會隱藏,那他就偏要把他全部的事都揪出來。
朱平平把U盤拔了下來,塞到包里,開始了工作。
“現在到哪兒可以找到放這個的機器?”王逸寒系上安全帶,指了指放在膝蓋上的木盒。
“我家有。”匡平說道,發動了車子,往家的方向開去。
匡平已經好幾天沒有回家了,不是在盯著沈苑,就是住在出租屋。他走在前面,王逸寒跟在后面。他發覺到王逸寒有些沉默,雖然話少是他的正常狀態,但是現在他感覺得到是沉默。也是,上次他來可不是做什么正大光明的事。現在卻又為了證據不得不回到這里。
匡平打開了門,屋子里還和他離開時一樣。
“家里有些亂,你不要介意。”說著匡平隨手收走了幾件搭在椅子上的衣服。
王逸寒點點頭,站在客廳中間,不知道要做什么。
匡平從書架上翻出了一個鐵盒子,又拿了兩罐可樂,坐到了沙發上。王逸寒一看這個鐵盒子,就想起來里面放了啥。他過來找陶制玫瑰的時候也翻看過這個盒子。王逸寒還是選擇了閉嘴,怕提到什么讓匡平想起了自己在這里翻找過他的東西。
匡平喝了一口可樂,然后打開了鐵盒,從里面拿出了一個復讀機。他愣了一下,又拿出了充電線。
“磁帶。”匡平說道。
王逸寒這才趕緊坐下,打開了木盒子,拿出了第一盤磁帶遞給了匡平。
匡平把磁帶放進了復讀機,問道:“不熟悉嗎?”
“這個已經沒有人在用了吧,你還留著。”
“我是說,你不是翻到過這個嗎?還很吃驚?”
王逸寒突然有些緊張,他知道自己可能在翻看的時候弄亂了鐵盒里的東西,讓匡平看了出來,“是真的不記得了。我最近記性差得很。很多時候早就該察覺的線索,就這么錯過了。”
王逸寒很感激匡平繞過了這個話題,讓他避免了尷尬。匡平按下了播放鍵,整個房間安靜的只能聽見可樂冒泡的聲音。
等待,還在等待,匡平放大了音量,什么也沒有。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匡平把音量放到最大,兩人將身子往前靠去,這聲音像是鞋子摩擦草地的聲音,是在天河草原嗎?
隨著磁帶一轉又一轉,河流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嘩啦嘩啦,嘩啦嘩啦。
匡平和王逸寒對視了一眼,像的,像天河草原的。
兩人都屏住了呼吸,等著其他聲音從小方盒子里傳來。墻上掛鐘的時針走了大半圈,錄音帶也走到了頭,什么都沒有。
王逸寒顯得有些焦躁,但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匡平默默把錄音帶翻了個面,按下了播放鍵。王逸寒斜靠在沙發上,以一種松弛的姿態聽著錄音,而匡平還是端坐著。
什么也不會有嗎?匡平伸出了手,想要往前快進一段,卻被王逸寒擋了回來。
“別急。”
“已經快一個小時了,什么都沒有。”匡平說道。
“哎,”王逸寒嘆了口氣,“那也不能急。現在就是和沈苑比賽,比誰能沉得住氣。”
匡平點了點頭,低頭看了眼手機,阿金發來信息,沈苑今天白天去上了班,現在已經回到了家里,一切正常,沒有異樣。
他又起身去拿了兩罐可樂,在沙發的另一邊癱坐著,聽著錄音機里傳來大自然的聲音,他看著天花板,還有天花板上的燈。林染留下的錄音筆還在口袋里,看樣子他還要找個時間聽一聽。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過去的,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外的天已經開始慢慢黑了下來。耳邊傳來了王逸寒的聲音,“醒啦?”
“嗯。”匡平應答著,一邊揉了揉臉。磁帶還在不停地轉著,里面傳來了潺潺溪水和鳥叫聲。匡平皺起了眉頭,“這是第幾盤了?”
王逸寒看了眼盒子里的磁帶,“第六盤了。你再不醒,我就聽完了。”王逸寒苦笑著說道。
“第六盤?”匡平問道,“六盤都是這個嗎?”
王逸寒點點頭。
“她錄這么多盤這個干嘛?”
“河流,海浪,風聲,雨聲。只能說,她喜歡大自然的聲音。”王逸寒的聲音里有些無奈。
匡平揉了揉頭。
“還有一盤多,要不你聽著,我也去睡一會。”王逸寒說著打了個哈欠。
“去吧,我來聽。”
王逸寒起身離開,走的時候還不忘補一句,“別快進啊。”
“好。”
匡平就把這當做是背景聲,拿出了手機,才發現有好幾條信息。先是林英玄他們在群里問今晚在哪里集合,匡平想了想,看了眼自己的家,應該可以很快收拾好。便在群里讓他們下班直接過來。
然后看見了朱平平私發給他的信息,說是有事要和他單獨聊一聊。單獨?匡平看了眼臥室的方向,有什么是要瞞著王逸寒的嗎?等他過來,好好問一問吧。
噠得一聲,錄音帶走到了盡頭。匡平取出錄音帶,換上了最后一盤。
并沒有奇跡出現,直到林英玄三人敲響他家門的時候,他還在聽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
“干啥呢?陶冶情操啊?”林英玄問道。
匡平按下了暫停鍵,給三人拿了水,“從沈苑那帶回來的。七盤,都是這個。”
“哈哈,你們該不會聽了一天這玩意吧!”林英玄忍著笑說道:“怕是沈苑覺得你倆品味不行,給你們倆提高提高呢。”
“對了,王逸寒呢?”朱平平問道。
“在里面睡覺呢。”匡平指了指臥室的方向,招呼大家坐下聊。
朱平平吐了吐舌頭,率先坐了下來,把手里拎著的披薩輕輕放在了茶幾上。
“還有最后一點點了,不然,我們把它聽完?”匡平提議。
“好啊。”
他按下了播放鍵,海浪聲傳來,何丹立馬窩在了沙發里,剩下三人也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
“真行啊。”林英玄壓低聲音說,“這玩意兒你從古董市場淘回來的啊?”他指著復讀機問匡平。
朱平平和何丹抿著嘴笑著。
“這是我以前用的,又沒壞,就一直帶著了。”匡平解釋著。
“就算沒壞,現在你還有磁帶可以聽嗎?”
“沒有了。一直放在盒子里落灰。老家應該還是有的,什么中學英文聽力這種。”
三人笑得更開心了。
“匡平,你這可真算老物件了。居然還能用,保養的不錯啊。”何丹笑著說道。
“哎,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一直帶著。又沒壞,所以也不想扔。誰知道這時候派上用場了。”
“這就是緣分啊。”朱平平說道,“不過啊,這聲音聽著真舒服。對了,”他直起身子,“等這事過去了,咱們一起去海邊怎么樣,去聽聽真正的海浪聲,肯定比這個好啊!”
林英玄笑著說道:“我和何丹還好說,不是一個部門的,程隊能一下子放了你們仨的假嗎?”
“哎,”朱平平一下子泄了氣,“你說得對,沒啥希望了。”
“咱也沒啥機會出差,出差也去不了海邊。算了,別想了。”
“怎么沒機會啊,我們、我們可以去海州啊,調查案子,海州不就靠著海嗎?”朱平平的話還沒落音,就看見林英玄和何丹同時對他擠眉弄眼,他這才意識到,現在提起海州不太合適,特別是在匡平的面前。他偷偷看了一眼匡平,他似乎并沒有在聽三人閑聊,他在走神兒。
林英玄趁機轉移了話題,“這海浪聲啊,聽著就挺催眠的。你說這是不是沈苑的陰謀啊。讓我們都想睡覺,就沒法去抓她了啊!”
“哈哈,”何丹的笑聲中帶著一絲嘲笑,“如果哪天我有幸可以碰見犯罪集團的老大,我一定把這個建議傳達給他,讓他們研制一種催眠機,天天對著我們唱歌。”
“嘿嘿,”林英玄訕笑著,“沒事見什么犯罪分子,還老大,我們好好工作不好啊?正義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林英玄突如其來的正義感把匡平拉回了現實,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林英玄的樣子,引起了大家的笑聲。也是在這笑聲中,噠得一聲,磁帶播完了。
匡平嘆了口氣,戴上茶幾上的手套,把磁帶拿出來放回木盒里,用白布包裝好,遞給了林英玄,“英玄,你拿回去檢查一下吧。”
“啊?”
“讓你拿回去再欣賞欣賞。”朱平平笑著說道。
“陶冶陶冶情操。”何丹補充道。
“我和王逸寒都盡量沒有破壞,你回去看看,能不能檢查出來點別的東西。”
林英玄點點頭,接過了木盒放在了一邊,“只不過,這是不是意味著沈苑知道你們會找去她家,故意留下來的。如果是這樣,估計我帶回去也查不到什么東西。”
匡平搖了搖頭,“無所謂了。我們現在能查到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是她故意留下來的,我們不是還要繼續查嗎?”
“也是。”
匡平看了眼手機,“你們先看會電視吧,阿金打電話來,我去接個電話。”說著起身走了出去。
朱平平調了個臺,看了幾分鐘電視,見林英玄和何丹聊得熱火朝天,也起身出了門。剛剛匡平離開的時候,偷偷掐了他一下。
果然,匡平在過道等他。
“有事要和我聊啊?”
朱平平點了點頭,“單獨。”
“我們去天臺吧。”
今晚風不大,但兩人還是穿得單薄了些。朱平平把白天發生的事還有他的推測告訴了匡平,見他的臉色越來越差,他擔心地問道:“我們現在怎么辦啊?他可就在樓下呢。”
匡平沒有回答,他在思考現在的情況。不能直接和王逸寒對峙,這是他當下的反應。如果激怒了他,局面可能會更加難以控制。
朱平平看著匡平,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呼吸聲卻越來越重,朱平平不敢出聲打擾他。他感覺很冷,想要回到房間里,但是房間里更冷,因為人心讓人寒涼。
隔了快十分鐘,朱平平想了想,走上前打斷匡平的思考,“匡平,不然,我們先下去吧。”
匡平點點頭,“好,這事你先別和任何人講,我要想一下。”
“好,我聽你的。”
說著兩人回到了客廳,王逸寒已經醒了,在和何丹他們聊著天。兩人推門進來,引起了三人的關注。兩人沉默著來到了沙發前。
“都餓了吧,吃點東西。”何丹說道。
電視里的主持人還在報道著今天發生的新聞,大家一邊吃著披薩一邊看著電視,但沒有人真的看進去今天到底發生了什么。
“對了,”朱平平說道,“你讓我查的沈苑家門口的錄像,我看過了。”他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沒見她帶著什么大件的東西進進出出,每一天,都是這樣。”
“這是不是就是說,”林英玄推測著,“她還有別的地方可以藏東西,狡兔三窟啊!”
“她父母留下來的房子,我們是已經查過了,沒有的。”王逸寒補充道,“如果她真的還有別的地方,可能我舅媽也藏在那里吧。”
匡平和朱平平相視了一下,立馬挪開了眼神。
“你也別太擔心了。”何丹說道。“情況只會越來越好的。”
王逸寒點點頭。
“你那邊呢?英玄。”匡平扭頭看著他,“你和高老師那邊怎么樣了?”
匡平雖然問得漫不經心,朱平平聽見了卻屏住了呼吸,而一旁的王逸寒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本來他就好奇兩人一起從外面回來,可能是單獨聊了什么。現在,他更加確信這一點了。
林英玄嘆了口氣,“哎,現在怎么說呢?我和高老師已經也是有心無力啊,神秘人根本沒有給我們留下什么有用的線索。高老師下午已經開始從文印塔案件的物證重新查起來了。現在只能有什么查什么了。”他指了指茶幾上被白布包裹著的木盒,“這玩意兒,我們明天上午再看看。”
“好,高老師那邊也是,她剛剛回來,你多辛苦辛苦,不要讓她太累了。”匡平說道。
“好。那還要你提醒?我真的是能跟著幫忙就跟著幫忙了。更何況,高老師這邊還有很多東西我還沒有學到呢!”林英玄笑著說。
“何丹,你這邊呢?”
“別說了,今天都忙死了。”何丹放下手中的披薩,“城郊今天又發生了一宗命案。”她看見四個人一起抬頭看向她,趕忙說道:“和神秘人沒有關系啊。就是村民吵架,回家越想越氣,就弄出了人命。不過我在路上問過我師父了,你猜他說什么?”
“什么?”
“他說他知道的已經告訴我們啦,剩下的就靠我們自己了。”何丹的笑容里面帶著一絲無奈。
“嗯,好。阿金剛剛也發了信息,說沈苑今天回去上班了,他們也一直跟著,沒有發現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接觸過她。”匡平轉身對王逸寒說道,“包括汪淇,沒有看到她。放心吧。”
王逸寒點了點頭,卻依舊愁眉不展。當然了,匡平心里想到,發給阿金他們的照片是汪淇的,但現實中的這個“舅媽”可不是長汪淇這個樣子的。他應該告訴阿金的,不要再以汪淇的照片為準,所有可疑的人都要記錄下來。
“那現在怎么辦呢?”何丹問道。“什么都不做嗎?”
“還是要想辦法弄清楚沈苑的其他藏身地點。”王逸寒說道,“應該還是有第三個的,不然她無法藏匿陶制玩偶還有輪椅。”
“會不會放在單位呢?”朱平平問道。
“不太可能。”匡平回答道,“那天我們也看到了,根本沒有放得下的地方。”
林英玄點了點頭,“的確,那個陶制娃娃的尺寸,她的抽屜是放不下的。更何況是輪椅。”
朱平平聳了聳肩,“那我明天再去查一下她的消費記錄,看看有沒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搞不好真能找到什么東西。”
何丹在旁邊笑著說,“還真的是,現在就靠你了,朱平平,是你大顯身手的時候了。我們可都卡殼了啊!”
“放心,包在我身上。”朱平平拍著胸脯說道。
何丹、林英玄還在和朱平平開著玩笑,匡平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不僅僅是他,王逸寒也是,他的眼神迷離,匡平知道他的意識已經飄向了遠方,卻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想著怎么利用他們實現自己不為人知的目的嗎?
匡平躺在沙發上,看了眼窗外,天已經黑透了,今晚連星星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