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是廣陵王的蕭賢躺在榻上,摟過身邊已經(jīng)熟睡的王妃顧氏,合上眼睛休息時忍不住又想到了三年前的那個風和麗日的日子。
永平三年三月十七日——
他依舊記得那天的天氣極好,當時的他還是太子。他的太子妃顧氏扶著已經(jīng)六個月的肚子去了椒房殿給母后請安,父皇和自己在前朝為鹽政和稅收頭疼。是以,當太子太保站出來,怒斥代王蕭恭不忠不孝,不悌不義,意圖謀反的時候,蕭賢還是有些懵的。
當蕭恭跪地磕頭請罪,太尉帶著從代王府搜出來的龍袍時,蕭賢比蕭恭還要震驚。他的庶弟蕭恭是張寶林所出。因著張氏是個宮女,趁著那是還是秦王的蕭統(tǒng)喝醉時爬了床,就那一次便生了兒子。因著這事,蕭統(tǒng)被先皇斥責,險些丟了快到手的太子之位。故而他自小被蕭統(tǒng)厭惡,連名字都沒有和其他兄弟幾個一般從貝字。蕭恭一直對他恭敬有加,遇事也懦弱膽小,課業(yè)上也是馬馬虎虎,夫子對其都是嘆聲連連。這般一個毫無存在感,圣人不喜的皇子竟然會謀反?還證據(jù)確鑿?蕭賢一時間有些驚愕,故而在圣人問他如何看待此事上,反應(yīng)慢了半拍。
“太子?”蕭統(tǒng)看著面色不改,神情卻有些恍惚的蕭賢,有些不悅。
“回父皇,兒臣覺得,二弟素來恭謙有禮,不應(yīng)當是此事的主使者。”蕭賢俯身一禮,神情不喜不悲。
“那依你所言,背后是何人指使啊?”蕭統(tǒng)冷哼一聲,眼睛如鷹隼般直勾勾地盯著跪在地上不住磕頭的蕭恭。
“兒臣……”蕭賢剛剛開口,蕭恭突然開始大聲嚎哭起來:“父皇,父皇。兒子只是一時被大哥的話迷了心竅,兒臣沒有僭越之心啊父皇,兒臣是幫大哥收著的啊父皇!您饒了兒子這一回罷父皇。”
“哦?是嗎?”蕭統(tǒng)漫不經(jīng)心地收回了目光,無視依舊痛哭流涕的蕭恭的慘狀,環(huán)視朝堂周圍,見眾臣都匍匐在地上,這才把目光投放在早已跪地的蕭賢身上。
“父皇,兒臣不知二弟為何會有如此說辭。此事兒臣不知情,還望父皇明察。”蕭賢深吸了一口氣,語氣不驕不躁。
“好一個不知情!”蕭統(tǒng)的聲音聽不出來是生氣還是不生氣,但他的目光順著蕭賢,蕭恭,轉(zhuǎn)到了此時已經(jīng)位列丞相的殷儲實身上:“殷卿,你覺得如何?”
許是感覺到了圣人毫不掩飾的犀利目光,原本嚎啕大哭的蕭恭哭聲頓了一下,變成了小聲抽噎,身子也微不可見地顫栗了一下。
“回圣上,臣覺得,此事有蹊蹺,還望圣上三思。”殷相眼睛不敢擅自四顧,但是卻沒有忽略蕭恭聲音一瞬間的靜默。
“顧卿家如何看?”蕭統(tǒng)點了點頭,面色不改,眼睛卻在其他朝臣身上打轉(zhuǎn)了。顧文翰,官任御史大夫,是蕭統(tǒng)一手提拔上來的“中立黨”。
“臣不敢妄言。”顧文翰心下苦笑,蕭恭素來不得陛下寵愛,若非到了年歲,不封王不合規(guī)矩,只怕連代王的封號都得不到。就算到了年歲,圣人還不是把圈禁綸庶人的代王府賞了他?
“恕你無罪,說罷。”圣人抬了抬眼,坐的略歪了些,等著顧文翰的下文。
“臣覺得,代王私制龍袍,應(yīng)交由宗人府審問。”顧文翰仔細想了想圣人的表情,一咬牙,避重就輕。
“郗卿?范卿?”圣人暗罵他一句狡猾,目光又看向了郗國公和范潤。郗國公的祖父是梁太祖蕭子業(yè)的外家,自被封承恩國公之后,子嗣頗有些艱難,如今的郗國公是三代單傳,又和圣人年紀相仿,自小便是圣人的陪讀,替圣人挨了不少責罰,雖然對圣人敬畏居多,但圣人心中未必不念著一份舊情,否則如今的承恩國公府早就成了承恩郡公府了。范潤則是先相范云之子,入中樞已經(jīng)二十余年了,資歷也夠,才干也足,是內(nèi)定的下一任丞相。
“臣覺得御史大人所言可行。”郗國公略一沉思,便將目光投向了低頭不語的范潤。
“臣附議。”范潤見大家沒什么可說的,也沒什么新點子,秉承著中庸之道,點頭附和。
“那太子呢?”圣人冷哼一聲,干脆挑明了問。
“回陛下,不若等宗人府的審訊結(jié)果后再議?”范潤感覺到圣人的目光在看著他,只得硬著頭皮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