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半月過去了。雨纖塵二人忙碌著，終于徹底治愈了暑證。云瀾實在思戀父親與哥哥，便收拾包袱，上了路，踏上了期待已久的渤島之旅。
天還未亮，很黑，大約是一天中最黑的時候。如若沒有燈籠，可能連人影都瞧不見。月亮也不知道藏到什么地方去了，甚至連淡淡的月光都不愿灑下。
山間偶爾能聽到一兩聲蟲鳴，也算是打破沉寂了。周圍的一切都很靜，靜到耳朵似乎能夠聽到回響，也許是心靈的聲音。
“砰砰砰。”雨纖塵輕輕地敲著門，生怕吵醒了還在夢鄉中的人。手中的燈籠發著微弱的光，勉強能照亮前行的路。
雨纖塵靜靜地在外面站著，秋日的早晨很冷，很靜，能夠聽到心靈跳動的聲音。
片刻便有一身形瘦小的人開了門，鉆了出來。
“師父，好冷。”云瀾縮了縮身子，又搓了搓手。
雨纖塵遞過一個暖爐，接過了云瀾的包袱。
臉上的表情，因為天太黑的緣故，所以看不太清。
二人隨即上了馬車，還有一位云莫堂的弟子跟著，在一片黑暗之中，踏上了前往渤島的路。
“到現在，云莫堂依舊沒有收到云伯伯到達渤島的消息，應該還在路上。”雨纖塵皺了皺眉，有些難受，看向云瀾。
云瀾也是面露苦色，沉默一陣道“父親……父親這一路步行，想來吃了不少苦，都是我不好，都不能留在他身邊好好照顧他。”說著云瀾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晶瑩的淚珠自眼眶溢出，惹人憐惜。
雨纖塵握住了云瀾的手，感受到一陣溫熱，又縮了回來，靜靜地坐著。心中極不平靜，畢竟云瀾是因為自己，才無法在云伯伯跟前盡孝，這倒是極大的罪過了。
感受到了極冰涼的觸感，云瀾愣了愣，隨即將手中的暖爐塞到了雨纖塵手中，面露憂色。急忙抹了抹淚，道“師父，最近都沒好好照顧你，你還好吧！”云瀾有些自責，低下了頭。
雨纖塵有些干澀，不知道應該怎么回答。沉默一陣，才緩緩開口“我天生就是這樣冰涼的體質，毒已經全解了，沒事的。”……“況且我……也能自己照顧自己的。”
一向心如止水的雨纖塵，有些不平靜了。好像有一陣風輕輕吹過，攪動了一池湖水。無數思緒涌了過來“是啊！一向都是云瀾在照顧自己，如今云瀾需要可以倚靠的人，自己卻什么都幫不上。”
“從見到那一雙純然的眼眸開始，自己便想要好好保護眼前的女子。可這么久了，一直是她在照顧自己，也就罷了，自己竟讓她受了傷，我真的可以照顧好她嗎？”
雨纖塵不再言語，看著眼前的女子，這個已經陪伴自己走過了兩年時光的女子，已經長大了，沒了以前的稚氣。卻依然純真，有著一顆潔白如雪的心。
他們一直在默默地，為對方付出，有些事情不必說得太明白。因為那種共處的默契，和長久的信任，已經足夠了。
東方的天際開始吐白，晨光熹微，就著有些暗的光線，可以模糊地看到周圍的景色。
見著雨纖塵發呆的樣子，云瀾也有些難過，心中五味雜陳。“明明距離這么近，還是有很多話不能說，可是不說也沒什么關系，只要能一直這樣，就挺好。”
二人都有心事，所以就這么安靜著，發著呆。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已經大亮了。雨纖塵才緩過神來，拿出紙筆，繼續整理著藥方集。
“師父，瀾兒來幫你吧！我記得上次寫到朱砂妙用了，對吧？”云瀾隨即取出紙筆，在雨纖塵的對面鋪展開來。
雨纖塵微笑著，將一沓白紙遞了過去。似乎意識到有些不對勁，但已經來不及了。
云瀾看著手中的稿子，有些愣，也不知道為什么，心中有些難受。“這娟秀有力的小楷，是風雪姐姐的。師父在苗寨自然是要繼續做的，風雪姐姐幫他也很合理，為什么會有些難過呢？”
雨纖塵看出了云瀾的異常，不得不解釋道“在苗寨缺個幫手，風雪便幫我抄寫了。”雨纖塵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解釋，只是覺得應該解釋。可是又不太滿意自己所解釋的，也只能這樣，有些無奈。
“沒事，沒事。”云瀾擺擺手，隨即又覺得尷尬，笑了笑道“哦……不，師父，云瀾不是這個意思。風雪姐姐的字最是好看，當時可是明京大家閨秀的典范，由她來為師父抄寫，最合適不過。”
氣氛有些尷尬，又不知道如何解釋，只得沉默下去，認真做著手頭的事。
只是激起的浪花，又如何能輕易消失。
雨纖塵看著眼前的方子，遲遲不能下筆。好不容易落了筆，卻又不太滿意，便這樣改來改去，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云瀾安靜而小心地翻看著手中的紙，一個一個字看過，一個字又一個字就這么從眼前溜走了，究竟看了些什么呢？
“我就是想你走，你離開他，給我一個機會，不行嗎？”腦海中又浮現了，這宛如驚雷的話語。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正躁動不安。
就這樣浮動著，無法抑制地浮動著，無法平息。
又走了許久，雨纖塵有些難受，起身向外走去，不知說了些什么，馬車停了下來。
“走了許久了，下來休息一下吧！”雨纖塵的聲音很柔和。
陽光并不如何溫熱，倒也顯得明亮。空氣中彌漫著腐臭的味道，不知從何處傳來。
駐足望去，周圍的田野似乎有些荒涼。早就應該收割的作物，大片大片地腐爛在地里。
連綿的秋雨，在成熟的最后關頭，給了作物致命一擊，就這么腐爛了，什么也沒留下，歸于塵土。
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久久不能言語。原本浮躁的心，不知為何，如此平靜，如此凄涼。
雨纖塵安靜地佇立在那，不說一句話。云瀾也就那么看著，看著腐爛的作物，嗅著這本不應該屬于秋季的味道，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