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是漸漸熟悉的房間，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再方寸山待了大半個月了。
自極夜宮返回過去多久了？周游不知道，只是莫名的煩躁讓他睡不著覺。
罷了，后天大圓滿的他熬個夜不會出什么問題，推門而出夜間微風習習帶來一絲涼意，再加上周游身后飄著的那個鬼魂真是相得益彰啊。
“不睡了嗎？”
方寸山上的鬼魂也就只有管先生了。
“睡不著，對了老吳呢？”
“他尋沐靈山喝茶去了，也不知道他們關系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想來是不好吧，至少周游是這樣想的。
月色下周游漫步于山野，專挑難行之路就為了見一見平常見不到風光，管先生跟在他的身后，若非月光能透過他的身體，誰能想到他是個鬼魂呢？
小路雖險可難不住周游足尖輕點便是幾丈之遠，山頂隨遙卻非遙不可及。
山頂涼亭，周游本想在這靜待日出，卻不想早早就有人坐在這里，一頭白發手纏琉璃一旁的小碟子里還有幾粒沒吃完的花生米靜悄悄地躺在那里。
“師父。”
周游給沐靈山行了一禮，沐靈山沒有回話只是擺擺手示意周游坐過來說話，管先生也坐在亭中不過距離他們遠些。
“要走了？”
“是，應該明天天亮就出發吧。”
“嗯，不過這次我和老吳都不會隨行，有些事情要靠自己不懂得可以問管先生但不要去依賴他。”
“謹記師父教誨。”
隨即便是短暫得尷尬，周游和沐靈山第一次發現他們似乎出了修行之外并沒有什么共同話題可聊。
“哈~果然沒什么可聊的，登仙道一場幻境讓你走過了一場虛幻的人生，你雖然看這才二十不到其實內在已經不年輕了。”
“還不是拜師傅所賜。”
難得周游也和沐靈山開起了玩笑，隨著這樣的開頭接下來的話便顯得不在難以開口了。
“你說你像當俠客，想成為仙人是嗎？”
“是的，這是我答應師父的諾言。”
“但君子欺之以方，我要你再關鍵的時刻記住‘拔一毛而利天下，吾不為也。’”
拔一毛而利天下，吾不為也？周游未聽說過此句亦不知出自何典籍。
看這周游迷惑的目光，管先生開口解釋：
“這是仙秦之前道門楊朱所言，講究人人為己而天下治矣的學說，沐掌門所言之意是讓你愛惜自身不可因為損失較小而自損。”
似乎擔心周游不理解其中含義，沐靈山故意發問：
“若有一天天下將傾，此時只要你拔一毛便可平復，你可愿拔毛？”
“自然愿意。”
“若有一天天下將傾，此時只要你斷一指便可平復，你可愿斷指？”
“這……自然愿意。”
“若有一天天下將傾，此時只要你斷一臂便可平復，你可愿斷臂？”
“……”
周游沒答話了，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答應下了，下一問應當是要我斷頭可否答應。
看這周游沉默的模樣，管先生出言勸解：
“仙秦時期距今已經過了數萬年，當年理論未必適用于今朝，其實只要行俠仗義之時量力而行便可，況且世界上還沒有那種需要你的命才能填平的災禍。”
而沐靈山亦是接話：“但你要記住若是條件允許，顧好自身才是第一位的，即便是遇到了那種非做不可的事情，記得計劃周全。”
“弟子知道。”
“還有你這時候出門，想來是為了廬山不動劍痕吧？”
“師父知道？”
“最近還有啥大事？不就這檔子事？對了江湖路遠我給你個東西防身吧，免得老吳說我小氣。”
然后便見沐靈山伸手在他萬能的袖子里掏來掏去，不一會兒便摸出了一物。
“接著。”
隨即一顆圓球狀物體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完美的拋物線落在了周游手中，入手時仿佛上等玉器般圓潤但其光澤仿佛琥珀晶瑩剔透卻又似琉璃。
“舍利？”
管先生見多識廣自然是識得此物來歷，但這顆舍利中所謂佛法與天下佛法皆是不同，難道在自己沉睡期間佛門又開新脈了？
“收著吧，如果你遇到了一定要去做得事情這顆舍利也許能幫到你切莫丟了。然后是這一枚令牌也是要好生保管，出入方寸山便靠此物了。”
“回去收拾行李吧，我還在這呆一會。”
周游告退之后，山頂便只剩下沐靈山一人，清晨的陽光灑在身上沐靈山看著這與世隔絕的方寸山，他此時仍在思考收周游這個徒弟是否是正確的。
他雖然常說周游是天才，但天才他見得少嗎？
朱鏡、梁如水這兩人天賦絕不下于周游，對沐靈山而言真正的天才只有一種人。
只要努力便能成功的人。
世間所謂的失敗并非是常人說的不肯付出、粗心大意、偷奸耍滑……更多的是因為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
努力不一定會成功，付出不一定有收獲。
這才是世界的真實。
周游是這種天才嗎？他想做俠客也想改變這個世界，但俠客可改變不了世界只有政客才行，而他要多久才能理解到這個問題？
世間矛盾并不是一兩句話便能講清楚的，這個世間也不是黑白分明的還有很多黑白交界的灰色地帶作為緩沖。
當年他就是不懂規矩，以為自己仗著神通便可橫掃天下澄清玉宇，結果就是一敗涂地后隱居方寸山。
“哎~我的好徒兒啊，希望你走到人生的最后不要怪別人不給你時間成長，我教你的東西你學的越快佛祖的計劃實施的也就越快了。”
周游回到房間，拿出一張宣紙研磨寫信。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給家里寫信，信中內容不過是簡述這半月發生的事情，例如參加升仙大會、拜師方寸山、每日皆修行不敢怠慢……在最后慰問父親身體狀態勿要操勞云云，隨后將信交予老吳。
雖然這信父親根本看不到或者不愿看吧。
但沒法子誰叫他是兒子，總要告訴家中自己狀態。
完事具備周游拿起了包袱帶上一袋子碎銀、一貫銅錢、三四片金葉子以及管先生便輕裝上陣踏出了方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