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伸手不打笑臉人
“你覺得,那囚車里面關的會是什么人?”
許斐然背著手,微微側過身看著她。
“我可不知,你也別太好奇了,擔心好奇心害死貓!”陸子歌輕笑,提醒道。
“我可不會。”話語一頓,他從腰間掏出一個把小巧的紙扇,遞到她面前。
“這是?”
“前兩日在路邊看見的,這紙扇精致小巧,方便攜帶,我一見便覺得它與你有緣,便買了。”
陸子歌有些意外地接過這紙扇,展開來看,紙面底色是湛藍墨畫,上頭綴了幾朵白色梅花,甚是素雅清淡。
陸子歌欣喜地看著這扇子,卻又斂了笑容。
“可是……我一個粗人也用不上,倒是可惜了。”
許斐然有些急切地反駁道:“你哪兒是什么粗人,你又會木工,又會抓藥,可比我細心多了。”
“是嗎?”陸子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這么細心。
說著,兩人走到了分叉路口,許斐然沖她點了點頭。
“我先走啦。”
說罷便變了道,右拐回去了,陸子歌把玩著手中紙扇,她在這住了五年多,周遭鄰居都認識了個遍,其中許斐然最是用功讀書的了,將來定能有所成。
她一路晃悠著走到雜平街,幾日沒回洛城,竟覺得分外想念。
一眼便看見豆腐張挑了擔豆腐正往街中去,她獨自行至街角,那貧瘠簡陋的小店鋪,就是她的藥房了。
小藥房照樣沒什么人,生意冷冷清清,她徑自從柜臺后的架子上翻出兩本古書,這書是老掌柜留下的。上頭記載了許多藥材的作用和一些藥粉的制法。
她仔細翻閱醫書,想找些能用來自保的藥粉的制法。之前想著反正也沒錢,遇不上什么惡人,直叫她撞見了謝既明這閻王,才覺得這還是很有必要的。
左右挑選,她終于找到了一種效果適中的藥粉,據書上記載,將其撒到人身上,讓人嗅了,便能使對方渾身無力,無法運功行動。
所幸老掌柜原就制了許多原材料,陸子歌只需照著書上的記載,將用到的藥材找出,并把它們混合并搗成粉末即可。
一個早上藥房只陸陸續續來了兩三個抓藥的人,陸子歌就獨自縮在柜臺之后,樂呵呵地搗鼓了出許多藥粉。
直到太陽正立,她才收拾了小柜臺,心滿意足地回家吃飯去了。
陸子歌自得地揚起嘴角,有了這些東西,即便是謝既明來,她也定能全身而退。
今日七叔沒去茶館說書,她便沒有繞去茶館,直接走近道回家。
劉嬸恰好在門口澆花,見著陸子歌,熟絡地和她打招呼,順便多關心了兩句。
“小陸啊,你這今年,也十七了吧?”
“是啊,劉嬸。”
“十七可不小了,你劉叔十七的時候都和我成親兩年了!你可要抓緊看門親事啦!”
“謝謝劉嬸關心。”
陸子歌彎著眼熱情笑道,走過巷子,歪了歪頭,轉眼便忘了這事。
方走至院子門口,便聞見了七叔秘制烤魚的味道,她興奮地撩了袖子沖進屋里。
七叔正好在盛飯,見她回來,便解了圍裙和她一起在桌邊坐下。
今天的飯桌格外豐盛,桌上擺了烤魚、醬板鴨和芹菜炒肉。陸子歌咽了口口水,有些遲疑。
七叔平日里是極其節儉的,今日怎這么大方。
“七叔,您今日這是?”
“咳,先吃先吃。”說著,他給陸子歌夾了兩塊肉。
“嘿嘿,那我就不客氣啦!”
七叔雖不常做這些大菜,但手藝確實精湛,也或許是因為陸子歌平常吃不到這些,便吃什么都覺得是好的。
她三兩下扒拉完了眼前的米飯,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放下筷子。
七叔見她吃完,也放下了筷子,目光如炬地注視著她。陸子歌被他盯得渾身發毛,疑惑地問道:
“怎么了七叔?”
“這段日子,我常在想,當初叫你扮作男孩,還給你改了這男孩的名字,究竟是不是錯的。”
忽然聽他提起這事,陸子歌倒有些詫異了。
“七叔,你為何這么說?若不是扮作男孩,我可能就不在這兒了……”陸子歌看著他,輕聲說道。
“可你如今十七歲了,卻只能每日穿這粗布麻衣,七叔……七叔總覺得十分對不起你。”他說著垂下了頭,聲音中便帶了些哽咽。
“我可從未覺得粗布麻衣有什么不好的!又方便、又輕快。”
“七叔~你別亂想了!”陸子歌抱住了七叔的手臂撒嬌道。
半晌后,又聽得他嘆了口氣。
“我這大半輩子啊,沒掙到幾個錢,老婆孩子也都染瘟疫去世了。本想著,這輩子就這么潦潦過了,卻遇到了你,又重新給了我活下去的動力。”
老人慈祥地注視著她,褶皺的手中不知何時掏出了一小沓布包,遞給陸子歌,示意她打開。
陸子歌疑惑地解開這小布包,只見里頭盡是稀碎的銅板和碎銀。她粗略一數,竟有將近一百兩。
她不可思議地看向七叔,問道:
“七叔……你哪來的這些錢?”
“就是這些年省吃儉用攢下來的,從你十二歲那年就打算著,給你攢著作嫁妝,現在你長大了,便交給你了。”
陸子歌神色復雜地望著他,隨即一把把這錢袋子丟回了他手中。
“我可不要。”
“為何?”
“我這人丟三落四的,你今日給我了,明日我就找不到了。你還是自己保管吧。”
“也成。七叔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不是自己一個人,你有七叔,有家。日后也會嫁給一個良人,這錢就是你的底氣,不要叫別人欺負了去。”
“知道啦。”
陸子歌緊緊抿著嘴,靠在他的肩頭,眼中逐漸蒙上了一層水霧。
七叔疼惜地拂著她的一頭烏發,目色混沌,記憶中跳出了當年那個討好地沖著他齜牙傻笑的小孩。
“小娃娃,你笑什么?”
“聽人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這樣大家就不會打我了。”
……
“殿下,您交待的事,有眉目了。”
“說。”負手的男人身軀一震,難以置信地轉過身來。
“派出的人在淮洛附近找到了當年內府手下的一位馬翁。當年屠殺之難時,他正好南下,替老爺尋一匹寶馬,這才恰好躲過了一劫。”
“那他現在在何處,快帶他過來。”
“殿下放心。屬下的人已經在快馬加鞭護送他進京了。”
光影分明的殿內,湛藍蟒袍的身影對窗而立。雙手負于身后,纖長的指尖交錯相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