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觀園,醉樂坊。
聽聞今日來了一位出手闊綽的小爺,他一下甩出厚厚一沓銀票到五娘的手中,說是要將整個醉樂坊的夜場給包了。
可奇怪的是,小爺不去二樓獨享包廂,卻偏偏要一人獨攬整座空蕩的一樓,他不讓其他賓客去樓上的原因,只說是陸陸續續到來的人,會影響到他在一樓賞樂的閑情雅致。
杏觀園的曲姬們都已將自己最拿手的名曲,給小爺一一彈奏了個遍,可那位小爺單調的曲子聽膩了,就突然要求姑娘們換個新花樣,問她們誰會樂歌。
恰好芙菡不在園中,另一名樂姬仍在病中歇息不能現身獻唱,便也無人敢站出來班門弄斧,生怕一著不慎把園子的招牌給砸了。
這位小爺不僅人長的秀雅,要求也是獨樹一幟,可有錢便是爺啊,他又說道:“既然讓你們樂歌不行,那就換徒歌如何?”
一說到徒歌,那更是為難杏觀園的姑娘們了,她們想著定是無人能給小爺去勾欄上唱,所以把他給惹怒了,他才故意刁難她們的。
雪兒以往學過戲曲,嗓子若是清唱還算說得過去,她便向五娘自告奮勇,要去醉樂坊給那位小爺徒歌。
而在此時,去高昌茂府上已有兩日的芙菡,終于安然無恙地回到了杏觀園里。
五娘別的什么都不問,上前拉著芙菡便道:“我的好姑娘誒,總算是把你給盼回來了,趕緊換身衣裳去醉樂坊救下場子吧。”
雪兒道:“五娘,芙菡姐姐這才剛回來不清楚情況,那位小爺等的已著急,所以還是由我去吧。”
芙菡極少見到五娘如此焦急的樣子,想著一定是位惹不起的爺,便道:“無礙,等我換身衣裳便去。”
待玥舞坊最后一場舞曲表演結束后,結香也匆匆忙忙地跟著其他舞姬們趕到醉樂坊外,去偷偷圍觀那位傳聞中刁難人的小爺。
幾位姑娘你爭我搶地趴在醉樂坊的窗葉邊望向里頭,此時芙菡也已經換好衣裳,手捧曲項琵琶進入了坊中。
小爺豪爽地舉起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不是讓你們徒歌嗎?換個姑娘又換種樂器便想蒙混過去?真當我喝了點酒便好忽悠了呢?”
芙菡道:“這位小爺,小女方從園外歸來,聽聞您要聽曲樂歌,恰好小女剛新作一曲還未曾有人聽過,不知您可否賞臉做此曲頭一聽客,而后再為小女做個提議?”
小爺放下酒杯,悠然問道:“你是杏觀園內樂姬?”
芙菡道:“正是杏觀園樂姬,芙菡。”
“芙菡?這名字……”小爺只頓了頓道,“那便給你一次機會,聽你唱來。”
芙菡輕聲道:“芙菡多謝小爺肯賞光。”
芙菡緩緩走向了勾欄彈奏唱樂,趴在窗葉的姑娘們看不到人,便一心只顧著去聽芙菡的新作曲調如何。
唯有結香看著坊內小爺的英姿背影眼熟的很,那一身黑白的俠客衣著,還有那擺放在酒桌的黑色斗笠面紗和銀色寶劍,這不正是那日在棠苑將她從高墻救下,又為她折花的那位少俠嗎?
面紗俠客今日竟然將斗笠面紗摘下了!還來到了杏觀園聽曲賞樂!結香內心萬分詫異,她在姑娘們中間硬擠著腦袋,只想親眼一睹面紗俠客的真容。
雪兒忽然道:“芙菡姐姐的新作詞曲中均透著一絲傷感,不知能否引起那位小爺的共鳴,看他那飲酒失意的背影,似也是一位情傷之人。”
夏橘則低聲嘆道:“像極了,此情此景實在像極了當時。”
結香疑惑道:“當時……是什么時候?又發生了何事?”
夏橘道:“那年洛南王沐風洛來園子的時候,也是將整座醉樂坊給包下了,他還指定只要聽琴棠彈曲,最后聽膩了曲子便要她樂歌一首,琴棠說她不擅長樂歌,若要聽唱便喚樂姬來唱,洛南王卻偏偏要為難她,一定要讓她唱,然后不知發生了何事就突然而然地怒了,便硬生生將她從園子帶走了。”
結香訝異低聲道:“就這么把人帶走了嗎?”
雪兒道:“不,當時五娘是攔著的,可是洛南王的態度很強硬壓根攔不住,他當銀票不是錢一般撒了滿地,之后便說要將琴棠姐姐給贖了身,賣身契都是后來才命人來取的。”
“如此霸氣?”結香擔憂道,“那這位少俠……他該不會一言不合也要帶走一位姐姐吧?園子里有誰認識他的嗎?”
舞姬們紛紛搖頭不知。
“好了,”面紗俠客突然打斷了芙菡的唱樂,“姑娘不必再唱了。”
姑娘們紛紛將目光重新集聚在醉樂坊內,她們真的生怕芙菡唱的不合意,被小爺突然給強制帶走了。
芙菡道:“是小女唱的不好?”
面紗俠客道:“并非芙菡姑娘唱的不好,只不過此曲倒像是姑娘唱給情郎的,不適合唱于我聽。”
芙菡聽過此番話,想來眼前人也不是如此的蠻不講理,便道:“那小爺還是能聽懂了小女的曲中之意,亦算是小女的知音人。”
面紗俠客問道:“此曲可取有名字?”
芙菡道:“方才取好。”
“哦?”面紗俠客道,“我倒是想聽一聽才剛取好的曲名,是有多隨心隨意。”
芙菡道:“此曲名為《醉淮坊》。”
“醉樂坊中一曲《醉淮坊》。”面紗俠客輕笑一聲道,“果然與曲調一般隨心隨意,愿姑娘也能如曲中所唱那般隨心所欲才是。”他順手拿起了酒桌上的黑色斗笠面紗與銀色寶劍。
芙菡道:“小爺就要這么走了嗎?”
“我最初想法也就只是想來這杏觀園里看一看罷了,如今也待了許久,故不必再久留于此。”面紗俠客道,“自古多情傷離別,姑娘心之向往,說難亦不難,莫不要錯過失去才悔之。”
他轉身的那一刻,結香終于看清了他的真容,果然擁有著一副如聲音那般清澈干凈的臉龐,卻是一副英氣十足的模樣,行走的步伐亦是瀟灑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