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順二十年。

　　中秋節的前一個月。

　　京城楚府特意花重金，千里迢迢從江南請來杏觀園遠近聞名的戲班子，在府內后院搭建獨家露天戲臺，說是為慶祝中秋佳節增添喜慶，同時作楚老爺五十大壽的一份賀禮。

　　蘭柔作為杏觀園戲班頭牌花旦，此次楚府之邀必不可缺，那是她第一次去到那慕名已久的京中名望世家。

　　在從江南出發去京城之前，五娘曾問過蘭柔：“你可知道此次去京城意味著什么？”

　　蘭柔道：“他或許還記得我，又或許早已忘記，意味著多年期望終得到回應，亦或落空而歸。”

　　五娘道：“若是后者，我寧愿你不要去。”

　　蘭柔道：“不去又怎能知道結果是前者還是后者？姑奶奶還在世的時候，她就常常與我說，人若想追逐什么就放心大膽去追，此生才會不留遺憾。”

　　五娘道：“那我便祝你此番去京城一路順風，得償所愿。”

　　去到楚府后，蘭柔才從楚府下人口中得知，籌備這一切事宜的正是楚府二少爺楚斯。

　　楚斯雖然是楚府中的二少爺，但由于他是唯一一位由正室大夫人所生的孩子，即使大夫人已經離世多年，可他在府中的地位也僅次于楚老爺。

　　楚府到處種滿著桂樹，當時正值秋季花開時節，淡黃色的一樹樹繁花迷醉人眼，仰頭便可聞盡那濃郁的芬芳，使人沉浸其中。

　　為了讓此次雙慶能夠順利圓滿完成，楚斯還親自前來與戲班班主立才權跟進交接。

　　他一襲白衣漫步如清風徐來，眉目清朗，聲音深沉而魅惑，問道：“立班主，此次籌備是有些匆忙，你確定真的能在中秋之前把戲臺搭建好嗎？”

　　立才權胸有成竹地笑臉相迎道：“二少爺放心，臨時戲臺構造沒有常駐戲臺復雜，我向你保證，我們一定能在此前完成搭建。”

　　“那便有勞立班主多費心了。”楚斯仍舊平易以待，完全沒有富家公子的架子。

　　蘭柔從桂花誘惑的芳香中回過神，就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位楚家二少爺，他當年不過只是稚氣未脫的小少年，如今已是二十的年紀，微風輕拂他額前撇下的一絲長發，他忽而露出皓月潔齒，為精致的側臉增添幾分魅力。

　　就是那樣的笑容，令蘭柔心神再次為之蕩漾，待楚斯正將離去時，看到桂樹下的蘭柔正望向他，便禮貌地向她微微點頭表示問好，而后匆忙離去。

　　只是那匆匆一眼，蘭柔以為楚斯未曾記起她。

　　幾日過去，戲臺仍在搭建中。

　　蘭柔即使已經對中秋曲目游刃有余，卻也沒有因此閑著，她特意在楚府后院，尋一處空曠且少人經過的地方吊嗓、念白。

　　蘭柔的戲嗓聲婉轉動人，縈繞于院內，雪兒就跟在一旁聽著。

　　未料蘭柔溫潤的聲音，吸引了剛從戲臺出來的楚斯至此，他聲音依舊深沉道：“在下冒昧，敢問姑娘芳名？”

　　蘭柔低頭恭敬道：“小女蘭柔，見過二少爺。”

　　那是楚斯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蘭之柔雅，蕙質甚芳，好名字。”楚斯先是贊美一番，又問道，“在姑娘來京城之前，我們可曾在哪見過？”

　　蘭柔眼睛靈動，楚斯終究還是對她有印象的，她內心澎湃，道：“我……”

　　當蘭柔想要說出八年前與楚斯的情緣時，又被突然到來的家丁打斷對話：“二少爺，老爺讓你去書房一趟。”

　　“蘭柔姑娘，父親喚我前去，我就不打擾你練習了。”他的笑容燦爛，聲音也跟著清澈起來。

　　既然楚斯有急事離去，蘭柔也不好多說，只能微笑恭送。

　　蘭柔當時在想，在楚府的日子不長也不短，八年都已經等了，再等幾天與他訴說又何妨？

　　只是這一等，她還未能先說出口，就等來了楚斯訂親的消息。

　　“你聽說了嗎？咱們二少爺與魏菱小姐訂親了。”

　　“是嗎？他倆青梅竹馬，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

　　“聽說是老爺給訂的親事，楚家與魏家都是京中的名門望族，兩家聯姻的確是門當戶對。”

　　“……”

　　兩個楚府丫鬟經過蘭柔房門的對話，正巧被在臺前梳妝的蘭柔聽到，她的手不禁顫抖起來，“哐當”一聲，她手中的螺子黛撒了一地，那青于藍而勝于藍的顏色灼人眼眸。

　　一旁的雪兒急忙問道：“姐姐，你沒事吧？”

　　“無妨。”蘭柔放下手中的畫筆，“雪兒，你幫我把地上的黛粉清理干凈拿去扔掉。”

　　雪兒隨即一邊蹲下清理，一邊說道：“這么好的螺子黛就這樣扔掉，怪可惜的。”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蘭柔強顏歡笑著，這句話更像是在安慰她自己。

　　她過去畫眉為的是他，而今又該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