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朦弟子觀察，華正宮的雁鳥時有來去，基本還是遵循遞送物件的路線。

　　柏攬夕仔細研究地形，定下去往崇蘭小院的路徑：“我們晝伏夜出，專撿偏僻小路、山高林密之處。耗費時間長些，要避人耳目為上。”

　　八重山在別界算不上廣大，步行起來卻也不覺其小。平常，宮室仙人出入皆有坐騎。此時，九朦弟子邊躲邊走，亦是不易。

　　夜晚，草木茂盛、蟲鳴聲聲。三人鼓動周身功力，施展開輕功，貼著地面迅疾奔走，翻山越嶺。

　　這天，誰也沒料到華正弟子開始夜半巡視。

　　三人躲在草叢中，一動不動。兩只雁鳥在前方的半空不住盤旋，久久不去。華正弟子似在聊天。

　　柏攬夕凝神運力，大概聽出他們在聊些什么。

　　無盡海監牢被毀，囚犯四散，華正宮盡力追捕。

　　牧清蘭背叛華正，生死未卜，蹤跡未知，難逃重罪責罰。

　　九朦弟子怎也尋不到，該如何向千山掌事交代，等等，等等。

　　三人腰酸背痛，還是等不到頭上的雁鳥飛走。

　　柏攬夕向水之客遞去一個眼神，又看向數丈外大路上的小宅。未入宮室的仙人，在山水之間筑屋而居，隱士一般。

　　水之客點點頭，輕輕伸出兩指。兩根指頭畫個圓，彈出淡如流螢的劍光。劍光悄然飛向小宅，撞滅檐下散發暖光的燈籠。

　　華正弟子齊齊噤聲，飛到那小宅，左右環視。小宅的門開了，主人出來，詢問何事。不知怎么，兩邊越說聲音越高，竟似有些吵架的意味。

　　柏攬夕輕聲催促。三人趁著吵架聲漸大，起身隨著一陣夜風，掠過滿山翠草。

　　這般，走走停停，躲躲藏藏，幾天后，三人來到崇蘭小院的門外。

　　小院后墻下，草木比人高。九朦弟子藏身在此，商議如何悄悄破解仙障。

　　水之客道：“我方才看了，這仙障，竟也不甚高深。”

　　柏攬夕道：“怕的是，有些不易察覺的消息暗線。”

　　連遙微微探身，道：“不如，我們還用老法子，送信。”

　　以前，九朦宮將信箋掛在宮室的大門上。信箋帶有的仙力，會循著固定路徑，向宮內報知。當年，水誼歌成立九朦宮后，自行設了一套與華正宮不同的報知法子。

　　水之客摘下樹葉，附上九朦功法。柏攬夕隔空將葉子掛在門上。

　　院中，牧離生正在曬太陽。一團綠油油的淡影，悠悠飛來，落在她的掌心。

　　“華正送信，送至桌上。九朦送信，才會送到掌心。莫非……”牧離生展開信箋，寫下幾字，將信箋原路送回。

　　柏攬夕看過信，在小院轉角處，循牧離生所教的步法，成功在仙障上找到一個小門。

　　見到牧離生，柏攬夕鄭重行禮，說明來由。

　　牧離生點點頭：“我該料到。對了，蘭兒傷勢甚重，在泠裳夫人處診治休養。”

　　柏攬夕道：“我們本不該牽累牧將軍。我們，實在是走投無路。華正宮到處搜得緊，倒也不敢輕易冒犯這里。不過，牧將軍的仙障，為何不甚復雜？”

　　“這全賴晏遠那孩子力爭。他勸我，當禁足為隱居，安心休養修煉，自不會遇到苛責為難。后來，他請到命令，讓崇蘭小院的仙障可防御強攻便可。”

　　柏攬夕恍然。

　　“你們覺得，蘭兒是九朦的叛徒嗎？”

　　三人頓時一怔。水之客和連遙都看向師姐。

　　柏攬夕微微頷首，語聲堅定，道：“華正宮對師父的懷恨，早已有之。牧師妹天真無邪，是為元千山利用，并非蓄意為之。若非心中有愧，牧師妹又怎會愿冒性命之險救我們出來。”

　　“有朝一日，蘭兒可洗刷冤屈，你們可愿為證？”

　　水之客搶先道：“當然。牧將軍，這不是報救命之恩，而是要洗刷九朦的冤屈。”

　　牧離生沉默片刻，講來元千山挑撥離間之事。

　　“榮馭遠，”柏攬夕托腮想了許久，“不曾聽聞。榮公子承認，應是無誤。”

　　“元千山還想算計老娘？我掛念蘭兒不錯。要是確定榮家人動蘭兒一根汗毛，我就把流云邊打翻。”

　　九朦弟子笑了出來。

　　牧離生正色道：“好了好了。你們先在這里住下。崇蘭小院不大，還是有多余的房間。只是，你們定要盡量收斂，切不可讓外面的仙人看出端倪。”

　　柏攬夕謝道：“這是自然。”

　　“我留下你們，說到底，還是想有更多的人來護著蘭兒。”牧離生看向地板，垂下眼睛。

　　柏攬夕道：“她是我們的師妹，是九朦幸存的弟子。”

　　“你們，保住性命后，想辦法為水宮主報仇。她那么好的人，不該是這樣結局。”牧離生語重心長。

　　三人重重點頭。

　　九朦弟子在崇蘭小院安頓下來，觀察幾天，發現并無異常。

　　這天，柏攬夕從仙障的小門出去，在墻角挖出一只木盒。

　　在三人面前，柏攬夕打開木盒，拿出其中的金質的葡萄花鳥香囊，道：“這是師父在九朦事發前交給我的，讓我好生保存，切不可交與他人。我一直不知這香囊到底有何用處。”

　　隨即，柏攬夕將牧清蘭從《豐雪》中解出線索之事也告訴幾人。

　　水之客道：“莫非，師父的遺留，在關庭大山的具體位置，在這香囊中？”

　　牧離生拿過香囊，瞇眼看了許久，方道：“這香囊上，有詩。”

　　“言入黃花川，每逐青溪水。”柏攬夕念完整首詩，發現這是凡間詩人王維的《青溪》。

　　水之客運功，劍光籠罩香囊。在九朦劍光的映襯下，香囊的紋路映出一張圖。圖上，正是那黃花川。

　　一絲劍光，從柏攬夕的指尖逸出，循著黃花川游走，走到一塊磐石上。香囊頓時打開。

　　四人低聲歡呼。淡淡金光，從香囊中逸出，融成一張信箋，還是一首詩。

　　連遙道：“此乃凡間詩人，高適的《燕歌行》。”

　　四人念了幾遍，皆是不知道該如何解讀。

　　忽然，水之客道：“有兩句，仙力似較別的濃了三分。”

　　柏攬夕問道：“哪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