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片刻，她還是暗地里拉住那人握緊的大手。
指尖處傳來的溫度讓曹丕心中一晃，此刻他跪在這兒，一些人不敢發言，另一些人則是幸災樂禍，只有她，與他一同跪下，接受父親的暴怒。
冷冷的身體被這股溫暖填上，曹丕伸手回握住她，在眾人看不見的袖口中，緊包裹住柔柔素手。在之后的風雨中，若有一人可以相扶，相伴，倒也妙哉。
曹操最后也沒再說什么，只是對著曹丕態度愈加不好，鬧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已曉明，眾人才漸漸散去。
甄宓與曹丕回到屋內，曹丕坐在外屋，渾身充斥著無力，卻是絲毫沒有困意。
“公子……”
甄宓站在他身側，欲言又止。
二人成婚已經好幾個月，可甄宓對曹丕的喚名還是改不過來，平常只是曹丕要求的情況下，她才會喚他一聲，“子桓。”
現在也沒心思糾正她，曹丕一手撐著額頭，一番疲憊涌了上來。
“距天明還有些時候，你先去歇息一會兒？”
她難得把聲音放柔和他說話。
曹丕坐著不語，甄宓也沒有催促，她只是等著他的回答。
她向來如此，只要他不問，她必不會答，三從四德這門學問，她當是學得極好。可對曹丕這種自小缺愛的男人，需要的不是禮數周全的妻子!
他想讓她同剛剛那樣，小手抓著他，給他一絲溫暖，或是和他一同坐在這兒，給他力量。
曹丕心中多了似不該有的期盼，燭火下她的倒影穩穩立在那兒，她始終不動不言。
久久，曹丕心中嘆了口氣，“我在這兒坐一會兒就該走了，你進去睡吧。”
是男人都會有大男子主義，他剛剛被責罵的樣子她都看在眼里，甄宓以為他是不想面對她，想一個人在這邊靜靜。
看了男人一眼，她把房門邊掛著的黑色大衣披在他身上，然后側身行了個禮，彎腰退下。
曹丕摸著這件披風，沒有感到絲毫暖意，屬于她的溫度依然在手心殘留，可他已經回憶不起方才心中悸動的感覺了。
他們之間，一直隔得很遠，其中的隔閡，他知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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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甄宓一直覺得胃里泛酸，用膳也沒什么食欲，她也沒當回事，可身邊的芙憐卻把這事告訴了曹丕。
午后，甄宓在院外石亭坐著納涼，芙憐又端了些點心過來，“夫人，這幾日您都沒怎么吃東西，這是奴婢親自做的，您好歹吃一些吧。”
看著桌上擺上來的盤盤點心，甄宓心中有些動容，“你有心了。”
不想拂了她的好意，甄宓拿起右手邊的一塊桂花糕，可實在是沒胃口，只吃了小小一口，就把東西放在了一旁的小碟子里。
望著亭前的湖水，甄宓忽然想到了袁家那片湖，淡淡波水，和這個很像，當時，她是一個人坐在袁家，現在……還是如此。
細風微微拂過，甄宓額角短發被吹得有些凌亂，她也不理，只是一手撐著下顎，靜靜看著曹府景象。
府院倒是頗有幾分曹家人的味道，假山林立，層層疊巒，顯得大氣磅礴。
芙憐也不說了，只是站在甄宓后面，靜靜看著她。
她之前就聽說過這位夫人大名，河北甄氏，美艷無雙，只是她不明白，這位美人眉間忽然的哀傷，是為何？
忽然看到大公子走了過來，芙憐正要彎腰行禮，曹丕擺了擺手讓她下去，芙憐當然識眼色，馬上悄聲退了下去。
芙憐走了甄宓也沒發現，仍然是抵著下顎的動作，當然也沒注意來到身旁的男人。
“在想什么？”曹丕側身距她很近。
忽然一驚，甄宓立刻起身，退開他兩三步才穩定心神，“公子怎么忽然回來了？”
她答非所問，曹丕也沒有深究，反而坐在甄宓旁邊的位置，“我不能回來？”
“……妾不是此意。”
“那是何意呢？”曹丕故意逗她，“還有，我上次是不是說過，喚我子桓？”
“……”甄宓沒有說話，見不慣她這幅樣子，曹丕出手拉她坐在了剛剛位子。
甄宓和他坐在一起，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那兩個字，她現在還是叫不出口，即使兩人早是夫妻，可日常相處，卻不如他和他和手下兄弟熟絡。
曹丕望著滿桌碟子，道:“芙憐說，你這幾日食欲不佳……”邊說曹丕拿起桂花糕嘗著。
甄宓瞪大眼睛看著曹丕，他現在吃的桂花糕，是她剛剛嘗了一口的那塊……
那塊糕直直擺在另外碟子里，他應該是能看出來的吧？
“怎么了？”
“沒，沒事，”甄宓的臉忽然間有些紅，把問題轉回上一個，“芙憐那丫頭，這點兒小事還要拿去煩擾公子。”
小事？
曹丕笑了笑，聲音有些冷，“夫人的身體狀況，我作為夫君不該關心？”
她以為他是什么人，把妻子丟在一旁置之不理？
她什么事也不找他，究竟是怕麻煩他，還是不把他當夫君？!
甄宓就算再傻也聽出他話中的不悅，但卻不懂他為何這樣，他的脾氣總是讓她防不勝防，突如其來的高興，忽然之間的生氣……
“妾只是怕耽誤公子正事……”
“叫我子桓。”他突然打斷甄宓。
“啊？”難得的怔愣，女人疑惑的雙眸凝視著曹丕。
“叫我子桓，”曹丕難得把話重復第二遍。
他一直看著甄宓，抵不過這般強勢的目光，甄宓最終妥協，低聲道，“……子桓。”
她的聲音很好聽，黃眉般婉轉，十分悅耳。
緊鎖的眉舒開了些，曹丕順手拿起一塊芙蓉糕，喂到甄宓嘴邊。
拗不過他，甄宓嘗了一口。
曹丕臉上笑意濃了一些，“你不肯吃飯，是等著我來喂？”
如此親密的話被他說得很隨意，話中還隱著幾絲笑。
“不是，”甄宓趕快否認。
可曹丕像是沒聽到她的回答，繼續喂她。
“我真的不想吃了……”甄宓搖了下頭，她現在聞到這些味兒就有些反胃。
看到她臉色發白，極不舒服的樣子，曹丕也沒有勉強，他放下手中糕點，把甄宓拉起來朝亭下走。
“去，去哪兒？”甄宓不知所措跟著他，都不知道這人要往哪兒走。
“帶你去看太醫。”他回答得簡單明了。
太醫？甄宓有些拒絕了，她自小不愛看病吃藥，“公子，我這就是胃口不好，一定沒事，就不要麻煩了。”
兩人已經走下涼亭到了假山小路，曹丕忽然轉身，甄宓也停了下來，“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