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時光荏苒。
時間如流沙般在指縫間緩緩滑落,彈指一揮間,五個春秋悄然而逝。
逐日峰金闕殿,李孟對著身前的老人跪地而拜,開口道:“師尊,弟子這就下山去了。”
赤陽真人將李孟攙起,有些不舍道:“為師本來想你怎么著也得過個七八年才會走,沒想到區區五年就突破至筑基后期了。哎,既然為師答應過你下山,那你就去吧。”
李孟躬身一拜起身道:“那弟子去了。”
赤陽真人從袖中拿出幾張金色符箓,扔給李孟道:“這三張‘神霄驚雷符’帶著防身。”
李孟接過那三張金色材質的符箓,有些尷尬道:“師尊,這可是上品符箓,弟子就算祭出去也發揮不出多少威力,豈不是浪費了。”
赤陽真人冷哼一聲道:“給你就拿著,哪那么多廢話,就算只能發揮出符箓一成威力,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受的。下山之后記得好生照顧自己。”
李孟將它收入左手上那枚與之前黑色不同,有如繁星點綴的五彩納戒之中。
李孟看了眼這枚張團圓送給他的納戒,笑了笑。轉身走出金闕殿,向著下山的路緩緩而去。
張團圓三人正在山腰等著李孟,然后一路送行至山腳。最后目送李孟走出蒼云宗,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中。
三人都比五年前高了一些,看著也成熟了一些。
張團圓看著雙手抱劍的墨羽道:“小墨,你說猛哥這次出門,會不會出什么意外啊。”
沒等張團圓把話說完,后腦勺就被狠狠的捶了一下,疼的他直捂頭道:“蒹葭,你干嘛打我。”
張蒹葭在他身側收回手道:“烏鴉嘴。”
張團圓嘿嘿笑了兩聲道:“蒹葭,猛哥這幾年練拳練的怎么樣。”
張蒹葭很認真的想了想道:“用師傅的話,那就是勉強登堂入室了。不過有多強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們每次切磋都是點到即止。”
張團圓望向墨羽道:“小墨你這幾年劍術進步那么快,都快成為飛來峰年輕一代第一人了,你覺得猛哥如何。”
墨羽放下抱在胸口的劍鞘,回答道:“第一人還遠呢,不過我倒是和猛哥認真打過一場,不過結果猛哥不讓告訴別人。”
墨羽說完就轉身向著山上一步跨出,腳下騰云而起直奔飛來峰飛去。
張團圓一邊喊著小氣,一邊追了上去。張蒹葭則搖了搖頭跟在了后面。
紫竹峰,清風在竹林間肆意穿梭,打落了一片又一片紫紅色的落葉。
一位老嫗站在不遠處,看著那個坐在竹林間石桌前,呆呆的擺弄著一把匕首的白衣女子。
老嫗嘆了口氣,走近白衣女子開口道:“小姐,那小子走了。”
白衣如雪的情兒聽到消息,索性趴在了石桌上,開口道:“霜姨,我是不是錯了。”
被情兒叫做霜姨的老嫗,正是當年李孟參加歲考時,坐在赤陽真人另一邊之人。
聽到情兒的話,本名崔霜的老嫗開口道:“小姐也是有苦衷的,有些事無所謂對錯。況且小姐不是已經認過錯了,掌門也沒有追問。”
情兒臉貼在石桌上,自言自語道:“那他為什么都不理我,十年了,他都不來那座湖找我。哪怕一次也好。”
霜姨搖頭道:“小姐,他是不是直到現在都不知道你的身份。況且有些怨氣,是很難用時間消弭的。但愿這次下山能讓他解開這個心結。”
情兒忽然站起身道:“不行,我要去找他,讓他原諒我。”
霜姨身影一個挪步,就到了情兒身前,神色認真道:“小姐,你忘了當年太禪真人是怎么說的,沒有他的允許你下不了山的。而且十年前那次四魔重現于世,小姐已經有錯在前,這次怕是更下不了山了。”
霜姨頓了頓道:“不過依老身看也不是全無辦法”
情兒眨了眨眼道:“怎么說”
霜姨邊踱步,邊開口道:“世間都傳言蒼云宗護山大陣‘萬古擎蒼’如何厲害,豈是那么容易就被打破的。況且當時通玄真人和掌門都沒現身,我看他們早就知道了小姐想做什么,只是順勢而為讓北淵的那位安心而已。小姐只管寬心就是。”
情兒隨即一想,發現確實有幾分道理。但神情還是有些郁郁道:“可我還是想去找他。”
霜姨看著情兒那真摯靈動的眼睛,嘆息一聲道:“下山是不行的,不過小姐,幾年后云羅洲那處秘境不是要開了么。屆時小姐可以與掌門說說,由小姐帶隊去應該不成問題,到了那時也許可以與那小子見上一面。”
情兒轉過身,來到竹林邊緣,看著李孟遠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天海峰頂,終年平靜無波的湖面忽然波濤洶涌,狂風大作,濺起的浪濤一浪高過一浪。似乎有什么猛獸即將現身。
幾道身影出現在天海湖邊緣,其中有蒼云宗掌律真人云通玄,也有逐日峰峰主赤陽真人和天海峰峰主玄微真人。
看著不再平靜的湖面,赤陽真人開口道:“時間到了么。”
玄微真人回答道:“算算時間,就是今天了。沒想到當年那件事之后,一晃居然已經二十多年過去了。”
云通玄抬頭道:“來了。”
只見蒼云宗護山神獸之一的水麒麟從湖中一躍而出,甩了甩粘在身上的湖水,懸停于空中。它那對金色的雙瞳虎視眈眈,緊緊盯著腳下波瀾再起的湖面。
忽然,天海湖一分為二,一個頭顱從湖中飛升而出,向著蒼云宗天際而去。頭顱之后的身軀綿延無盡,如長蛇纏山般無邊無際。
從湖中飛升而出的赫然是一只金色的龍頭,和傳說中的金龍一般無二。它的前端有著五爪之形,龍鱗在日照下冉冉生輝。龍睛倒豎,嘴里吐出淡淡的龍氣。身軀足有千丈之長,在蒼云宗上空盤旋不定,如遠古巨獸般對著下方那三道渺小的身影張牙舞爪。
赤陽真人打量了一下那頭金龍,撫須道:“這就是那頭蒼龍的子孫么,看樣子離完全成熟也不遠了。”
緊接著,一道人影從湖中飛出,漸漸升高,逼近高處的蒼龍。
與蒼龍龐大的身軀相比,那道身影渺小的如同一粒塵埃。但是蒼龍卻微微的低下金色的頭顱,讓那道剛剛出現的身影踩在了它的頭頂。
只見那人頭上戴著一頂帝冠,身上原本一件繪有游龍的長袍卻獨獨少了那條游龍。
帝冠男子看了看身下三名蒼云宗地位舉足輕重的老人,開口道:“今天就是約定的時日,蒼云宗不會反悔,不讓本皇離開吧。”
身材高大的云通玄抬頭道:“掌門師兄說了,仙皇只管離開,如果有什么事,掌門會再去中洲找仙皇大人敘舊的。”
帝冠男子冷聲道:“好,既然如此,那本皇就走了。云通玄,你也傳句話給你們的太禪掌門。就說我姬云崩,隨時等著他再次來我山海仙域。”
帝冠男子一揮手,千丈蒼龍立即轉換方向,龍頭直指西方,隨著一聲震懾蒼穹,足以使萬獸臣服的龍嘯聲中,在蒼茫天際飛翔而去。
李孟獨身一人,剛剛離開蒼云宗十數里路,便聽到了那身帶著殺伐之意的龍嘯之聲。
李孟抬起頭,看著那條金色蒼龍從他的頭頂斜上方筆直飛過。同時李孟也注意到了站在龍頭上,那名雙手附后,帶著無比霸道氣息的帝冠男子。
李孟站在原地看著那條金色蒼龍從天際飛過,漸漸消失在茫茫無邊的遠方。
李孟看了看天色,轉過頭繼續走著自己的路,不過卻與那條蒼龍所飛的方向有些不同。一個向西,一個卻向著西南。
李孟穿著一身普通的青衣,一副尋常游俠的打扮。
入山十余載,李孟外貌變化不大,畢竟修行之人無關歲月,只是稍稍從少年郎變成了青年模樣。
身后忽有馬車聲傳來,李孟轉過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那名曾經在暮云鎮前被李孟攙扶起的老人,正駕著一輛不舊不新的馬車緩緩駛來。
老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走在道路一旁的李孟,停下馬車道:“是你啊少仙。”
李孟笑著開口道:“老伯你好啊,又見面了,這是去哪啊。”
老人指了指一個方向道:“去臨鎮拉點東西,少仙要不要上車,老頭子我捎你一程。”
李孟看了看天色點頭道:“那麻煩老人家了。”
老人笑道:“不打緊不打緊,上車吧,對了少仙叫什么名字,上次匆忙沒來得及問。”
李孟上車后坐在老人身邊,回答道:“我叫李孟,老人家呢。”
已經滿頭白發,皺紋比之十多年前也多了許多的老人一甩馬鞭,馬車緩緩動了起來。
“老頭子我姓孟,你就叫我孟老好了。少仙莫不是從蒼云仙門下來的,這是要去哪啊。”
李孟坐在一晃一晃的馬車上,笑著回答道:“我要去別洲遠游,準備先去一座內陸仙家渡口,乘坐飛舟前往另一座大一點的跨洲渡口,再轉去云羅洲遠游。”
老人穿著布衣,笑呵呵道:“少仙果然是修行之人,不比老頭子只能在山下走。云羅洲老頭子倒是也聽說過,聽說那里烏煙瘴氣很亂,少俠一個人要小心啊。”
李孟笑著點頭道:“老人家放心,我會的,您也要保重身體啊。”
老人忽然想起什么,從懷中摸出一樣東西,遞給李孟道:“這是老頭子我祖上傳下來的,據說護身還挺靈驗的。老頭子我用不著,帶在身上也無甚大用,少仙不嫌棄就送給少仙吧。”
李孟接過后看了看,發現是一尊泥質的人像,并無絲毫靈氣流轉,想來是一件俗物。李孟將之收入張團圓送給他的納戒中,開口道:“那就謝過孟老了。”
老頭子笑著撫須道:“那少仙坐穩了,老頭子我要加快速度了。”
“駕”
一聲嘹亮清脆的馬鞭聲在空中響起,車輪滾滾而行,所過之處留下一條筆直的軌跡。
李孟坐在馬車上,哼唱著兒時老黃教給他的歌謠。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