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小時候住在一處破舊的雜院，樓層不高但卻是危房，隨處可見剝落的墻皮和露出半截的紅磚。大人們偏愛把燒著煤的爐子和鍋搬到院子或走廊里炒菜，雜院也是產生是非和傳播八卦的絕佳之地，但凡別人家里發生點什么事就會通過院子里那些鄰居嬸嬸們的口，以光之速使得家喻戶曉。

　　雜院地勢低洼，對面是山坡，凡要前往正街道上，必須走過一段都是菜田的泥巴路，然后經過一條狹長的巷子，大約一百米長左右，只能容納兩人同時并排走，兩邊砌著高高的紅磚墻。在我小時候看來，這條狹長巷子恐怖無比，因為身體幼小走在其中，光線黑暗陰森，只能看到首尾口的光亮。

　　在我到該上小學的年紀，因為父親是附近工廠的工人，每天報道時間絕不能遲，所以除了第一天送我去了學校外，往后都需要我獨自上下學。但我一想到每天要獨自經過那條陰森的狹道，不免就覺得毛骨悚然。

　　隔壁有戶張家，張家兒子我們叫他張傻兒，他可是什么都不怕，我便想到讓他每天陪我上下學好了。那天晚上，我在院子里叫住了張傻兒：“喂，我要上學了，你以后每天陪我一起啊！”，張傻兒是院子里唯一一位與我同輩的小孩，只比我長兩歲，但他不需要上學，聽母親說他從三歲時就顯得癡癡呆呆，到現在話都講不清楚，當我心情好的時候才會和他一起玩耍。

　　沖他喊完話，他看了我一眼，又繼續玩他的沙子。我猜他肯定沒有聽懂我在說什么，讓他每天陪我上學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也許他根本就不懂上學兩字是什么意思。我走上前，對他大聲喊道：“喂，跟你說的話聽見沒，明天早上在院子里等我。”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蒙蒙亮，我出門就看見張傻兒已經站在院子里了。我沖他說：“走！”，他慢慢吞吞：“去…去哪…?”，我不耐煩回：“快點兒，上學要遲到啦”，在路上，他似乎在自言自語到：“上...學”，等我們到了學校門口，我沖他說：“你先回去吧，下午吃完午飯再過來。”果不其然，那天我放學后就看到他站在呆呆的坐在校門口，臉上癡笑著，用手指數著從校門口出來的學生們。

　　晚上在家父親煮了兩碗面當作晚餐，其間突然說：“那隔壁張傻兒不知道怎么了，聽說今天就一直嘴里嘟囔著上學，逢人就喊出兩個字’上學’，是不是你教的？”，我偷偷瞄了下父親的臉色似乎并沒有發怒，他繼而說到：“剛隔壁張阿姨過來跟我說，讓他家兒子跟著你上下學，總能受點好影響。”雖然當時我并沒有聽懂受影響是什么意思，不過想到大人都發話了，心里就不由得高興。

　　就這樣，在張傻兒的“陪讀”下平安度過了三年多，我學校的同學們也都認識了他，包括看校門的老頭子。一直到小學四年級，才打破了這個平靜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