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成華去市公安局討論案件，這算是他第一次和警方密切合作，因此心中也有幾分誠惶誠恐，怕自己會無功而返。

　　祖大亮見到蘇成華的到來，非常高興，慌忙著人端茶倒水。

　　蘇成華笑道：“祖隊長不用客氣，那我們就開始看看材料，然后討論吧？”

　　祖大亮將蘇成華帶到一間會議室，隊員們已經等候在那里了。

　　警察小劉將制作好的幻燈片一張一張地播放，并詳細講解相關內容。

　　等小劉講解完畢，祖大亮對蘇成華說道：“蘇主任，我們在這六位死者中間尋找到了以下幾個相似之處：

　　單身女性

　　遠離家鄉親人，獨自在云海市工作生活。

　　社會關系簡單

　　容貌姣好

　　年齡區間，25到35歲

　　而從家屬那里能得到的信息也并不多，他們都反應死者以前很正常，從未流露過輕生的念頭。平時不經常回家，但是逢年過節回家的時候也都很正常。”

　　蘇成華：“嗯。”

　　“通過調查走訪，也沒發現她們平時有什么異常啊，只有2號和4號死者的同事反映過她們好像有點抑郁，很是自卑。其余死者與同事關系比較疏遠，同事們也不清楚她們的狀況。”祖大亮皺著眉頭說道，

　　“她們會不會單純就是因為得了抑郁癥才自殺的啊？要說是他殺，目前真的找不到相關證據啊。蘇主任，您能不能幫我們分析一下？”

　　蘇成華清了一下嗓子：“我覺得她們的死亡可能有以下三種可能性：

　　第一，她們確實是因為對生活和人生的悲觀絕望而自殺，中間并沒有關聯，之所以自殺方式一樣，也只是偶然，或者只是因為跳樓這種自殺方式成功率高。

　　第二，新聞報道對自殺事件的關注，引發了其他人的認同和效仿，即維特效應。

　　第三，可能她們的背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誘導她們自殺，這個背后的力量可能是擅長精神控制的高手。能夠操控別人精神和行為的人可能有以下幾種可能：

　　1、精神變態型人格障礙者

　　2、接受過精神控制術培訓的人

　　3、人生導師

　　4、精神科醫生

　　只是，如果說她們的自殺是相互關聯的話，那么她們應該受到相同的或者是相關的精神操控者的操控。所以治療師，導師之類的可能性比較大。”

　　祖大亮說道：“我還是認為第一個可能性比較大。”

　　蘇成華說道：“嗯，雖然說第一個可能性比較大，但是接二連三類似的自殺事件還是給人們的心理造成了很大的沖擊，各種猜測都有。”

　　祖大亮：“嗯，是的，其實我也很懷疑，我也感覺這件事情不簡單，有可能背后有人在操控。但是目前找不到證據啊。”

　　蘇成華：“既然有懷疑在，那我們就不能輕易排除后兩種可能性。”

　　祖大亮對隊員們說道：“你們都說說自己的看法。”

　　小劉說道：“我覺得還是一個一個的排除，縮小我們的偵查范圍比較合適。第一個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可能性是很大的，但是礙于家屬的質疑，且我們心中卻是存有疑慮，所以只得放下這一條，然后看能不能尋找到其他兩種可能的證據。”

　　警察小張：“我覺得新聞媒體報道引發的效仿自殺，這一點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即便如此，這仍然屬于自殺范疇，無法支持死者是他殺的猜測。

　　我認為應該要求新聞媒體立刻停止對相關自殺事件的報道，看看同樣的自殺現象以后是否還會再次出現。如果不再出現，或者明顯減少，則可以認為這些人的自殺與媒體相關報道有關系。”

　　祖大亮接著小張的話繼續說：“如果媒體報道停止了，類似自殺事件仍然不斷出現，則可以考慮這些死者背后有神秘力量操控她們，她們都是受害者。

　　那么我們就要重點排查死者生前的社會關系，要排查得更加詳細，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能漏掉，看看能否找出這一系列自殺之間的隱藏著的聯系。”

　　蘇成華：“嗯，你們說的很有道理，不過我認為，最好還是停止新聞報道還有詳細排查死者人際關系網同時進行，這樣效率會更高一點。”

　　眾人表示同意。蘇成華表示媒體那邊他來溝通，而祖大亮這邊就負責調查這些死者的社會關系。

　　結束了案件討論，蘇成華離開了公安局。祖大亮也終于感覺有點方向了，心中感到輕松了很多。

　　出了公安局，蘇成華給任菲菲打電話：“喂，菲菲，你現在在哪里呢？我想找你聊聊。”

　　任菲菲接到蘇成華的電話，深感意外：“喂，成華哥，我在單位呢，你是想現在聊？”

　　蘇成華：“嗯，要不等你下班？”

　　任菲菲：“我現在事情正好忙完了，我可以出去，要不你到我們電視臺來吧，正好我們電視臺旁邊有一家咖啡館很不錯，我們去那聊怎樣？”

　　蘇成華：“可以，我這就過去。”

　　二人在咖啡館門口見面，然后一起進了咖啡館里面，找了一個非常雅靜的位置，點了兩杯咖啡。

　　聞著咖啡的縷縷香氣，任菲菲面帶微笑：“成華哥，真的沒想到，你能有時間跟我坐在這里喝咖啡。”

　　蘇成華啜飲了一口咖啡，讓咖啡啡悠長馥郁的香氣在舌根停留了一會，然后收起了咖啡里的陶醉，皺著眉頭說道：

　　“嗯，菲菲，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聊聊關于本市的系列自殺事件的，我不知道你們新聞媒體對這件事情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你怎么？你在研究這件事？”任菲菲有些驚訝。

　　蘇成華：“嗯，我記得你上次跟我說過這件事情，你說你感覺這件事有點詭異，不像自殺那么簡單。”

　　“嗯，是的，我記得我跟你說過這話，我現在還是有這種感覺，這剛剛發生的相同的自殺事件，讓我的疑慮更深了。”任菲菲眉頭微微皺起。

　　“嗯，公安局也已經正式開始查證你所疑慮的事情了，而且讓我協助。所以我今天來找你，就是專門跟你談談這件事情的。”蘇成華說明來意。

　　“我說呢，你這個大忙人怎么能有空找我喝咖啡呢。”任菲菲笑著說道。

　　蘇成華也笑道：“以后有機會會經常請你喝咖啡的。你上次說這個事件的新聞報道一直是你在跟進的？”

　　“嗯，這件事情，確實是我在跟進，但是成華哥，現在這件事走進死胡同了，我也沒能調查出個所以然來，也沒挖到更多的新聞價值，所以，我自己也感到很無力。

　　我的感覺就好像真相就在眼前，但是我就是找不到，看不見，真的是急死人了。我一天到晚想著這事，弄得我都要抑郁了。”任菲菲嘆了口氣，一臉的無可奈何

　　“自殺的負能量確實很大，你又是近距離接觸，情緒確實會受到點影響。關于這系列自殺事件，你主要都報道哪些方面？”

　　“嗯，我報道了他們的自殺事件本身，還采訪了死者的家屬，還有她們的同事，還寫了一些自己的一些評論。成華哥，你覺得又什么不妥嗎？”

　　在這件事的報道上，任菲菲不敢擅自做主了，覺得還是征求一下蘇成華的意見比較穩妥。

　　“從你的報道本身來說，并沒有什么不妥，方方面面都涉及到了，而且做得很詳細入微，你的一些分析也比較透徹。只是我想，你對這件事情的報道能不能先暫停一下。”

　　“為什么呢？”任菲菲有些不解。

　　蘇成華想了一下說道：“你看過《少年維特之煩惱》這本書嗎？”

　　任菲菲有點不解蘇成華為什么這樣問：“成華哥，我沒有看過這本書，但是我知道這本書好像被很多國家列為禁書了。”

　　“你知道為什么這本書會被禁嗎？”

　　任菲菲思索了一下說道：“好像是這本書的主人公維特最后自殺了，引發了很多青少年的效仿自殺。”

　　“嗯，是的，這就是維特效應。”蘇成華說著，喝了一口咖啡。

　　任菲菲若有所悟地點點頭：“你的意思是害怕我的報道會引起別人效仿自殺？也就是維特效應？”

　　“嗯，這是我的擔心，雖然不一定就會引起效仿，但是新聞媒體對自殺事件的過度渲染確實會對一些同質的人造成很強的心理暗示，會讓本來還有可能掙扎著活下來的人選擇自殺。”

　　蘇成華進一步向任菲菲解釋維特效應。

　　“嗯，是的，還有社會通過新聞媒體過度關注自殺者以及他們的家人的工作和生活，這份關注本身對很多卑微痛苦的人來說也可能是一種誘惑。”

　　任菲菲若有所悟，點了點頭說道。

　　“菲菲，你有沒有注意到這種現象，就是如果新聞上報道了一些特殊自殺的新聞，隨后的一段時間內，會接二連三地出現多起同樣方式自殺的事件。

　　你比如說以前出現的那些媽媽們把她們的孩子綁在身上投河自殺的事件，還有那些媽媽們帶著孩子跳樓的事件，還有那些在賓館里燒炭自殺事件等。”蘇成華列舉了一些社會上出現過的“維特效應”。

　　“嗯，我關注過，但是沒有思考過這些相似自殺之間的聯系。”任菲菲撲閃著大眼睛聽蘇成華說，就好像是小時候聽蘇成華將故事的神情一樣。

　　“嗯，你想，那些原本就在死亡邊緣掙扎，想要解脫，卻又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也還有點猶豫的人，在看到有人給他們做了榜樣了，自殺成功，獲得了解脫了，他們肯定更容易自殺了。

　　況且還像你剛才說的，有一部分人是想借自殺報復社會，報復他人的，自然希望引起的關注越大越好了。你們媒體這樣大肆又細致的報道，正好滿足了他們的愿望。”

　　蘇成華詳細地描摹那些掙扎在生死邊緣的那些人的心理，他希望任菲菲對此能有更深的理解。

　　任菲菲：“嗯，成華哥，你的意思是我們新聞媒體應該減少對這樣自殺事件的渲染，以防止因這樣的事件對人們的心理造成沖擊而引起的維特效應？”

　　“是的，菲菲，你們電視臺是怎么安排的？還要求你及時跟進深挖嗎？”

　　任菲菲點點頭：“你知道的，我們新聞媒體對這樣的吸引人眼球的重大社會事件是不會放過的，這又剛發生一起，我的最新的新聞稿已經通過了臺里的審核了，很快就要播報呢。”

　　蘇成華聽后，思索片刻，便將自己在公安局和祖大亮一起討論的情況向任菲菲說了一遍，希望任菲菲能配合他們，暫停報道這件事情。

　　任菲菲也思索了片刻，神情堅定地說道：

　　“嗯，若楠，成華哥，我覺得你們的考慮是正確的，那我暫時就不再報道這件事情了。不過等你們查出了結果時，我覺得我是需要向公眾通報結果的。”

　　“嗯，如果真的查出了切實的真相，你當然是需要向公眾通報的，只是現在要讓你們損失了一些能吸引人眼球的新聞素材了。”蘇成華有些歉疚地說道。

　　任菲菲說道：“成華哥，我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希望我們的社會變得更好，人們變得更健康，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嗎？

　　如果說我們的新聞報道起到了負面影響，那么我們及時停止我們的工作，那不正是對社會做的最大的貢獻嗎？損失點新聞素材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你說的很對，我們大家的目標是一致的，雖然走的道路不一樣，殊途同歸吧。”聽了任菲菲的一番話，蘇成華感到有些感動。

　　“只是我之前拼命地去調查、挖掘報道的做法有點南轅北轍了，導致了不好的社會影響，引起了更多的人自殺。我的心里有點愧疚呢。”任菲菲有點懊喪，眼神也黯淡了下來。

　　蘇成華趕緊安慰任菲菲：“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也是對你本職工作的盡心盡責，而且心理效應上的事情你并不太懂，你完全沒有必要自責。

　　而且目前，這種維特效應也只是我們的猜測，我們是想通過通過停止新聞報道，來排除這個可能性，你可千萬不要多心啊。只是我擔心，你們臺長愿意放棄這樣的大新聞嗎？”

　　任菲菲：“嗯，你放心吧，這件事情我還是有一定的主動權的，我先暫停我的報道就是了。如果臺長問起來，我會努力跟我們臺長溝通的。”

　　“這樣的話，事情就好辦多了，那我就先多謝你們媒體的配合了。”蘇成華對任菲菲的支持充滿了感激。

　　任菲菲補充道：“如果實在不行，到時候，你們再進行官方溝通吧。”

　　“是的。”蘇成華點頭道。

　　“成華哥，那我們接下來做什么？”

　　“接下來就交給時間還有警察吧，我們就以觀后效吧。看看排除掉了新聞報道的影響因子，相同事件還會不會再出現。”

　　蘇成華說罷，端起咖啡，慢慢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