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出去陸挽時就隱約覺得不妥,他是誰,憑什么這么管著人家?
但耐不住心底還是莫名地生氣,干脆閉了嘴冷著臉不說話。
就好像瞧見自家地里一顆好好的白凈凈的大白菜,被人試圖在成長的過程中抹上泥巴一樣……
雖然不是他的地……
雖然白菜看起來也還是長得好好的……
他到底在想什么,青年有些懊惱,他還從未如此情緒失態過。
那邊夭芒一臉茫然地眨眨眼,雖然不明白陸挽時怎么就突然生起氣來了,但她還是聽話地點點頭,“哦。”
反正好多她也并不認同……不過……青樓那條以后務必還是要找機會試一試的。
小姑娘乖巧可愛的樣子讓青年的心里又莫名一下子就熨帖了。
“抱歉,是我失言。”陸挽時低低嘆了一口氣。她分明不必理會他的無禮。
“那,作為補償。”夭芒眨眨眼,她并沒有覺得被冒犯到,反而覺得這樣有普通人類情緒的陸挽時也很好,而且心里竟然有幾分不知從何而來的高興。
夭芒決定趁機“勒索”:“你也遵守一個單獨給我的約定,好不好?”
“比如。”少女巧笑嫣然,笑容清麗而燦爛,“你往后覺得那些心情、情緒,憋著實在難受,又不想給身邊的人增加心事的時候,如果不那么要緊,就和我說一說,好不好?”
陸挽時怔怔地看著夭芒,他身邊,關心他的人從來不少,但依靠著他的人,只會更多。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的,這個看著莽撞大膽的小姑娘,卻是第一個。
夭芒撓撓頭,眼里雖然滿是認真,面上卻故意笑得一派輕松不在意,“你看,我們怎么也是過命的交情了啊,而且我又是個外人,不必有所顧慮,只要不涉及重要的事,偶爾和我聊聊也沒什么吧哈哈哈……”
青年半垂下眼,像是認真思考著什么一般,半晌,他忽然低低地應到,“好。”
很輕很短的一個字,又仿佛含了很重的分量,和很艱難的決定。
“……一言為定!”夭芒一下子笑彎了眉眼,一對小梨渦也仿佛跟著在一起歡喜一般。不知為什么,她總是覺得,哪怕他只是應和了她一個字,也一定是會認真踐行的。
“嗯。”陸挽時安靜地點點頭。
“那就從現在開始。”小姑娘突然一拍被褥坐起身,語調認真,“你現在告訴我,你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
似乎等了很久,久到夭芒以為陸挽時又打算用“無事”、“無妨”來打發她的時候。青年低了眉眼,用極輕的聲音低聲道:
“……心口還有些疼。”
夭芒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乍一聽到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也跟著疼了一下。
“還有呢。”小姑娘跟著認真地問。
“……胸口有些悶。”
“還有呢?”小姑娘覺得自己的呼吸怎么好像也跟著抬不上來了?
“……沒有了。”陸挽時搖搖頭,其實經脈和骨骼還是會間或抽痛,但已經比先前好了太多。
夭芒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剛剛被揪緊的心臟又突然活了過來。
雖然她也知道,青年的“有些”,肯定不止是“有些而已”。
但陸挽時肯這樣告訴她,對她而言已經足夠了。
“我還有些藥。”夭芒從被窩里一骨碌爬起來,蹲到了陸挽時身旁,把乾坤袋里的瓶瓶罐罐和仙丹仙草一股腦倒了出來,“你瞧瞧有沒有能用上的?”都說久病成醫,現在她確定他這些也一定都懂。
陸挽時在一堆名貴藥瓶中挑了幾株簡單的仙草。
他的舊傷,藥石枉治,這些藥,還是留給小姑娘防而不備才好。
夭芒還埋頭在一邊翻找,她先把之前收起來的巨劍掏出來擱在身邊,又半天掏出一對圓滾滾的——核桃來。
“給你一個。”她雙手捧著獻寶似的遞過去。
陸挽時用兩根手指拿起來仔細端詳。看起來,真的就只是普通的核桃一般。
“你瞧我。”夭芒攤著手心,給另一個核桃輸入了一點點靈力。那核桃立刻瑩瑩地亮起了暖黃色的光。
“陸挽時,陸挽時,陸挽時。”她小聲地對著核桃喊道。
青年手上的核桃立即一閃一閃慢慢亮了幾下,也跟著清晰地傳出了少女的聲音,“陸挽時,陸挽時,陸挽時。”
陸挽時頓了頓,也用同樣的方法點亮了手里的核桃,“嗯。”
夭芒掌心的核桃立刻也冒出一句“嗯”來。
“嘻嘻,”少女歡喜地笑一笑,伸出拇指和食指“啵”地彈了核桃一下。那核桃的光立時就又重新暗了下去。
“好玩兒吧~”她笑嘻嘻道,“這樣不管什么時候,你都能找到我說話~”
陸挽時認真端詳著手里的核桃,半晌突然沒腦門地問了一句,“你同別人也經常這么玩?”
“怎么可能。”夭芒睜著無辜的大眼睛,“這可是法寶誒,我只有一對而已。”
還從來沒舍得送給別人呢。
“又是族長給的?”
“撿的!”她得意道,“我經常拾到法寶的,而且都用靈力探測過,是沒主的法寶哦~”
“……”陸挽時怔了怔,有些驚訝。
他好像終于明白為什么她總是自夸運氣好了。
法寶這種東西,也是可以靠拾取的?
陸挽時把自己的那顆小核桃好好揣進了懷里。
“天下獨一份。”夭芒笑瞇瞇地把自己的那個也用繩子穿好,系在了脖子上。
看起來更像一只小動物了……
擺弄好這一切,小姑娘又圓潤地爬回了自己的被窩里。
兩人又說了會話,這回,夭芒再也撐不住鋪天蓋地的困意,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桂花糕……”少女在夢鄉里咂了一下嘴。
青年看著已經進去夢鄉的小姑娘,火光映著她的側臉,溫暖而美好。
又過了一會兒,他慢慢走過去幫她躺好,掖了掖被角。
小姑娘在夢里也帶著微笑,長睫毛安靜地臥在白皙清麗的臉上。
青年眼神暗了暗,手指微蜷,收回了想要替她理順凌亂發絲的手,半握著又走了回去。
他重新靠回石壁上,又靜靜看了一會兒,慢慢也闔上了眼睛。
長夜很快就過去。
誰也沒注意到,夭芒的漆黑佩劍,在火光的陰影里,一直持續不斷的,輕微震顫。

一顆小果糖
與正文無關的小劇場: 陸挽時(垂眼):胸口還是有些悶…… 夭芒(擔心,上前扶住,抬手順氣):還難受嗎? 陸挽時(低聲嘆息):以后都要這樣才行。 (補充):倒藥瓶的不算。 夭芒(臉紅ing):……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