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朵蹲在路邊,頭頂著一個草帽,守著幾筐櫻桃,阿爹說了,至少得賣完一筐,才能回家吃晚飯。
她瞅著剩下的櫻桃,至少還得賣出滿滿一籃子。
天快黃昏,早就不剩幾個過路人,肚子都快餓扁了。
她把頭撐在兩腿間,可憐巴巴地望著前面的山野。
老天爺呀,能不能派下一位神仙,把她的櫻桃都給買走呀?
“請問。”一雙白底藍紋的長靴停在了她面前,那聲音如珠玉般清澈動人,泠泠響起,溫柔繾綣。
董小朵幾乎立刻抬起了頭。
只見面前站著一個淺青色衣袍的男子,束著白玉頭冠,衣著謹然,眉如遠山,目似春水,神情如山間白雪冰濯出塵,似笑非笑的唇角微抿著,又勾勒出些許溫柔雅致。
觀那容顏尚有三分攝人心魄,添那氣質卻多了七分絕塵清冷。
真不知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
神仙!
顯靈了!
董小朵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嘴巴長得老大,連草帽掉了也忘了去撿。
“請問。”那仙人倒也不怪她唐突,只是耐心地又問了一遍,“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姑娘,年紀約摸十四五歲,大概這么高,柳葉眉,杏仁眼,皮膚很白,特別愛笑,有一對梨渦。”
“有!”董小朵回過神來,“是個很俊俏的姐姐吧。”
長這么大,她還是第一次瞧見那么好看的姐姐,就像、就像……對了,就像今天早上家里櫻桃樹上水靈靈還沾著露珠的那顆最漂亮的黃櫻桃一樣。
她當時都沒舍得摘下來。
“你知道她往哪個方向走了嗎?”
“那邊。”董小朵指了指右邊的小道,“剛走沒多遠,一會兒就能追上了。”
“多謝你。”
天!神仙向她道謝了!
許是那聲音太干凈太溫柔,她竟忍不住問道,“神仙哥哥,你要買櫻桃嗎?個大不貴,好看的人都很喜歡吃。”
感謝老天爺~
她有一種預感。
今天可以按時回家吃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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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切!”正好好走路的夭芒突然大了個打噴嚏。
“姐姐,你是不是著涼了?”小茜抬頭問,“剛剛風那么大,你卻偏要在湖邊摸蝦。”
“沒瞧過嘛,粉紅色的蝦,不是很稀奇嗎。”夭芒揉了揉鼻子,“放心,姐姐肯定沒著涼。一定是剛剛有人在說我壞話。”
“也許是想你了?”小茜甜甜一笑。
“那敢情好。”夭芒笑道,“想我就來找,被我逮著了,請吃一個月午飯~”
“姐姐可真財迷。”小茜做了個鬼臉,跑到后邊夏小玖跟前去了。
財迷?有嗎?她只是比較窮而已啊。
夭芒順著小茜的背影往回看,卻見路的盡頭當真出現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在暮雨村折騰這么久,第一次碰見一個熟人,她的眼睛刷得就亮了起來,幾乎立時就撒腿跑了過去。
“沐小染!”小姑娘一邊揮手一邊喊,活像只歡脫的兔子。
“沒大沒小。”沐染青搖頭輕斥,卻沒有半分威懾力。
夭芒已經跑到了他跟前,眉眼彎彎,嘴都笑咧了,“你怎么跑這兒來了。”
還提了滿滿一大籃——櫻桃。
說實話,和這清雅出塵的姿容搭配起來實在是……
“噗嗤。”夭芒忍不住笑出了聲。
“來尋你。”沐染青把籃子遞給她,“自上次寫信說回去,理應三兩日就到隴安,但隔了十數日都未見消息。”
“讓你擔心了。”夭芒把籃子抱在懷里,拎起一顆櫻桃在身上擦了擦就丟進了嘴里,含糊道,“還是你最好,我就是丟了一整個月,只要不耽誤事,族長也不會管我的。”
“這附近多生事端。”沐染青道,“幸好無事,我從玄境出來,已耽擱數日光景。”
“那當然,玄境的時間流逝和人界不一樣嘛。”
玄月之境,呆的都是些半人半仙的大人物,簡單點說,修仙的人,已非凡身,卻離成仙還差一步的,都在那兒掛著職。
像沐染青這種天才級別的修仙者,自然是早早就住了進去,只是外出游歷時偶爾經過烏城,管了把閑事,這才兼領了個城主的位置。
不過,別說,還真當的不錯,明明是個沒脾氣的,城里人卻都很敬重他。烏城這幾年可算從一盤散沙變得有模有樣起來。
誰叫人家就長著一副不食人間煙火,不可冒犯的仙人模樣呢。
正說著,兩人已經一路走到了前面。
“姐姐。”小茜迎上來,夭芒塞了一把櫻桃給她,“嘗嘗,可甜了!”
“沐城主。”韓漱上前行禮,態度十分恭敬。
在夭芒的印象里,這還是她第一次見韓漱對除了他們公子以外的人發自內心地敬重行禮。
陸挽時也和沐染青相互見了禮。
“他們認識?”夭芒問身旁的夏小玖。
“沐城主是我們的恩人。”夏小玖點點頭,“我們來烏城,就是找他,不想卻恰逢他被玄境臨時喚走,還以為至少也要耽擱數月,沒想到這么快就回來了。”
不過,她也是第一次見到城主本人,沒想到這么年輕,瞧著竟也如此好看。
“沐城主。”韓漱有些急切,“婆婆和蕭熾在蕭先生的別院,不知您是否已經見過他們?”
“樊婆婆的病已經穩定下來了。”沐染青點點頭,溫言道,“暫時不用擔心。”
“我請你們來,是有一件事要商量。關于婆婆的病情,先前已有眉目,此行玄境,我另有些收獲。”沐染青停下,看著夭芒,話卻是問陸挽時,“小芒和這位小朋友,需要回避嗎?”
夭芒直覺沐染青是希望她回避的,或者說,他希望她不要摻和到這件事里。
可是,為什么呢?夭芒心里十分納悶。
沐小染必然是為她好的。
但不過是治個病而已呀。
再說,她和陸挽時都那么……好吧,在人家心里,他們根本不熟,小姑娘郁悶地想。
“無事,但說無妨。”
陸挽時這么說的時候,夭芒都要懷疑自己的耳朵,她以為他肯定會說“也好”來著。
陸挽時卻不是這么想的,他早已經清楚小姑娘的人品,自然不必因為這點小事,如此防備她。
但沐染青的顧慮卻是對的,他確實該和她劃清界限,不把她牽扯進那些事端里。
“好。”沐染青點頭,“那我接著說。她的靈脈斷裂太久,想要完全修復已不可能。若能適當修補,或許還能像普通人那樣活下去,只是……”
“只是什么?”韓漱急道,“是不是會有什么后遺癥?”
沐染青搖頭:“只是修補所需的材料極其難得,但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聞言,幾個人臉色皆是一變。
“……還有多久。”陸挽時低聲問,他雖先前早有預想,真正聽到這些時,還是不禁呼吸一滯,心中痛意陡生。
沐染青一直平淡直白的語氣里也添了幾分不忍,“不足三月。”
幾個人一時都不說話了。
夭芒看著陸挽時,只見他面色平靜,仍是一慣風輕云淡的樣子,仿佛剛剛談論的,不過是一頓飯一杯茶那樣尋常的事。
可這些日子,她已經很清楚他心性如何,也知他縱然此刻心中痛楚萬千,面上也只會是那副故做鎮靜的模樣。
不像夏小玖,淚水早就忍不住奪眶而出,也不似韓漱,已經紅了眼眶,眼淚在眼中強撐著。
……
也許,只因他,早已習慣了用淡漠的外表掩飾所有紛雜的情緒。
更因他,已是此刻這里,唯一必須冷靜,來做出決斷之人。
陸挽時把溢到嘴邊的咳嗽又強壓了下去。
又過了片刻,才聽他接著問:“修補靈脈,還需要什么材料?”

一顆小果糖
夭芒(淡定):我對城主的美貌免疫。 ——畢竟以后家里還會有個更美的……(被捂嘴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