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前幾天的二月十九日,是一個令人難以忘懷的夜,此處倘若是一件難忘的喜事,便不至于令我渾噩至今時。
十九日的夜晚,我正坐在房間中,面對著手機屏幕。本應是疫情期間的網課自習,但我卻逃掉網課興致勃勃地玩著游戲。原以為那一夜依舊是平淡到無聊的一夜,可一切都隨著一通電話開始扭轉。此時的我多么渴求那一夜如同往日中我所討厭的夜一般。
人們常說人體是一臺精密的儀器,如工廠中的機器一樣,身體上的各類器官便是大大小小的零件。有的是外殼.有的則是關連某一部分的要件,還有幾個是最重要的核心。外亮壞了修修補補也只是影響美觀;要件壞了,那一部分的功能便喪失了,但整部機器還留著能繼續運轉的地方;可核心壞了呢?一切便全完了。我知道,用機器比喻人本實在欠妥,人體有著遠超出機械的神秘,可在此處卻格外的適合。
我祖父的核心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損傷,雖一直勉強運行至今,終于徹徹底底地毀壞,再無挽回余地。運轉了七十來年的老舊造物,終頃刻間寂靜無聲。并沒有如我想像的那種轟然倒塌,也沒有在報廢前發出異響,就那么只有一聲,一聲輕微的碎裂聲。一切結束了。
當我看見祖父時,他老人家已經走了。說來遺感,因為疫情的緣故,自年后我再沒同祖父見過一面。我們兩家雖離不遠,卻無法走動,就連此時也是多虧了門衛的通融。祖父靜靜地躺在床上,祖母和姑母同先我一步而來的父親已為祖父換好了壽衣。我進門時,家里正亂作一團,祖丹在哭、姑母在哭,就連恐怕還不知什么是生離死別的表妹也立在一旁抹著眼淚,嘴里發著嗚咽的聲音。同時,與我們一齊進來的親戚也擠了過來,屋里更亂了……
說來多是后悔,這最后的離別我竟沒有看清祖父的臉——那是一團霧樣的東酒,有著不屬于自然的灰色——那大該就是所謂的死亡氣息。這是死者特有的,用來于生者做區別的東西。現在說的再多也沒用了。逝者已逝,想再看一眼,再講一句話,都是不可能的事。不如撿拾腦海中的記憶,懷念著活下去。若是心懷悔恨,也讓其在空中飄散罷。后來我聽不得大家的吵鬧,便悄悄地走出房間。那一刻,我看見父親,他是唯一不能流淚的人。
今天是下葬的日子,謹此文悼記祖父。
雨撒仙山外,淚落野郊周。
2020年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