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灘上,慧貞有些忐忑。她漂亮的大眼睛忽閃閃的,細碎的陽光透過核桃樹翠綠的枝葉,灑在她淡粉色的長裙上。
中午的日頭很大,她有點瞌睡了。蟬鳴陣陣,暖風習習,她的眼睛閉了起來,恍恍惚惚睡去。
“慧貞!慧貞!”
有人在叫她?她心里一緊,急忙起身。
“慧貞!快起來!上學就要遲到了!”
慧貞怔怔的,“媽?”,美麗的大眼睛充斥著淚水。是的,淚水,撲哧撲哧的往下流。
“媽!”,她飛撲過去,緊緊抱住那看不清面容的年輕女人。
“慧貞,照顧好自己,媽,媽會回來看你的······”,年輕女人用力掰開小女孩的手,頭也不回的走了。
走了,走了······
慧貞捂著眼睛,跪坐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那時,自己才4歲吧?;圬懓V癡的,喃喃的,自言自語道。
“慧貞,到我辦公室來”
“嗯?”,慧貞呆呆的仰起頭,英語老師推了推眼鏡,淡淡看了眼慧貞,就走出教室。
慧貞癡癡的,跟著他出去。
她低著頭,雙手絞在一起,腳上穿著姥姥做的紅布鞋。
這雙鞋子是姥姥在暑假特地趕制出來的,因為開學后,她就要去鎮上讀寄宿中學了,讀初一。
她在村子里的小學從來沒有學過英語,這導致了她的英語成績很差。
所以,英語老師在中午總會抽出一些時間,單獨幫助慧貞補習英語。
慧貞偷偷抬眼看走在前面的英語老師,瘦長的身子撐著一件皺巴巴的天藍色襯衫,襯衫的邊緣筒在黑藍色的西褲中,一條細長的牛皮皮帶掛在腰間,長出的皮帶邊緣向外翻起,隨著步伐一顛一顛的。
是黃褐色?;圬懙哪X子一下就閃現出那種顏色,那種皮帶內側的顏色。
“慧貞,來,坐這”,英語老師干癟癟的臉上擠出笑,帶動著臉上的皺紋,形成一圈一圈的褶皺。
慧貞的臉,沒有任何表情,沒有任何知覺。
她只感覺,很痛。
對,很痛。可她不能喊出來,她用力咬著嘴唇,她快要受不住了!
“媽!”,她大叫出來。
姥姥抱著她,傷心的哭泣著,“慧貞,你媽她走了,走了啊,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對,她今天初中畢業,還沒走回家,大舅就在來的路上,騎著自行車,朝她大叫著,“慧貞!快點!你媽出事了!”。
她的畢業證書從手中脫落,她被她大舅拉著坐上自行車后座,她,她······
對呀,她怎么了?
我,怎么了?
慧貞的心底涌現出一陣有一陣的悲傷,像是海浪一樣,一遍又一遍拍打著自己早已破碎的,麻木的,跳動著的心臟。
心,還在跳?
慧貞茫然的看著四周,她的右邊腳踝被生鐵磨得斑駁,暗紅色的血痕遍布。
她干燥的長頭發遮掩著她果露的軀體,她雙手合在左邊心臟的的地方。
它,還在跳著,可她已經幾乎快感覺不到了。
“吧嗒”
一個不知什么東西落在了她的左前方,她抬頭,一個光潔的白影晃了過去,看不真切。
她愣愣的,爬過去撿,可就差這么一點點。
她的眼前模糊起來,她喃喃著,“對呀,就差那么一點點·······”。
那天,是大舅帶她回家的吧?
慧貞努力回想著,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了起來。
那天,她見到了久違的父親,那個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頭發中夾雜著些許白發,盡管他的年歲不大。
慧貞想著,村里人,總是老的那么快,她不會也這么快老去吧?
誰都沒有告訴她,母親是怎么死的。
她也沒有問。
當天,父親就帶她離開了姥姥家,把她帶往了北城。
那是一個城中村,狹長的街道散發著腐臭的味道,黑糊糊的污水順著街道兩側慢慢流著。
房子蓋的很高,慧貞抬起頭,上面的各式電線交錯在一起,最上面的那一道光亮,是天光吧?真像書里說的“一線天”。
慧貞想跟父親分享她的喜悅,可父親悶著頭,一步步,提著行李,離它越來越遠,原來越遠。
她張著嘴,想說些什么,可最終什么都沒有說出。
她的父親,那個老實的鄉下男人,停了下來,回頭,朝她招著手,臉上似乎笑了下,“到了”。
“到了?”,她有點茫然,“到哪了?”
她面前的門開了,一個女人正在陽臺那邊做飯,油膩膩的油煙氣把她的面容模糊起來,她的旁邊,有一個四歲的小男孩。
她,她,她跑了出去。
慧貞嘆了口氣,對啊,我跑了出去。
然后遇到了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是誰呢?慧貞歪著腦袋,是了,他不是在那么!
慧貞揉著漂亮的大眼睛,他不是在那呢!
他要給她介紹工作呢,對,給她介紹工作呢,她喃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