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遠別過身子,眼神躲閃。
“沒,我什么都沒做,我怎么可能對他做什么?”
“那你為什么害怕提到他?”周且不知不覺逼近了些。
季明遠本能地朝旁邊躲避,豈料椅子瘸了一腳,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歪倒在地。
季明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周且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逼視著他。
這個人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叔,你就別問了。兩個人都死了,再問這些有什么用?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也不想他們死啊,我這二十年受的罪還不夠嗎?”季明遠坐在地上,用手背抹著眼淚。
周且拖了把椅子,小心坐下。椅子太破,他擔心不留神摔到地上,把老爺子的身體摔壞了就麻煩了。
“是啊,都這么多年了,該過去了。”周且安慰的語氣說。
季明遠太緊繃了,他想讓他放松下來,才好繼續問他問題。
季明遠見他不再追問,悄悄松了口氣,把椅子扶好,重新坐上去。
看見桌上冒著騰騰熱氣的饅頭,他摸了摸肚子,又拿起饅頭吃了起來。
他都多少年沒有吃過一頓象樣的早餐了。
周且看著狼吞虎咽的季明遠,腦中不由得又浮現出剛才在季德善家廚房打聽到的情況。
他去廚房拿饅頭時,見周老太和他們的大兒媳在廚房里,便向她倆打聽了一下夏欣晴和季小陽的往事。
雖然一大早說起這個有點奇怪,他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據周老太和大兒媳說,當年的夏欣晴可謂是村里的一枝花,而且有文化,是村里唯一的女教師。若不是帶著遺腹子兒子,不學無術的季明遠怎么可能娶到她。
因為是帶著兒子嫁過來,又沒能給季明遠生個孩子,夏欣晴自覺虧欠了季明遠,因此在家里姿態放得很低,什么都依著季明遠,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留給他。
對她自己的親生兒子,她反倒疏于照顧。
二十年前的那個夏天,天降大雨,河水暴漲。暴雨過后,有十幾個孩子被困在學校,沒辦法過河回家。
夏欣晴讓季明遠幫忙照看著季小陽,自己帶著孩子們到河邊,一一背他們過河。
她好不容易把孩子們都送到了河對岸,累得精疲力盡。
夏欣晴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卻怎么也找不到季小陽了。據說,當時季明遠在家里看電視,一問三不知。
不知夏欣晴是不是預感到了什么,從家里跑出來,發了瘋似的到處尋找。村里的人聞知消息,也都幫著她尋找。
找了很久,大家把村里翻了個遍,也沒能找到季小陽。據最后看見季小陽的人說,季小陽去了河邊。
“肯定是淹死了,被水沖走了。那么大的水,到哪里找去?真是可憐啊,那么小的孩子,爹不疼娘不愛的,到了季明遠家,沒享過一天福。”周老太說,抹了下眼角。
“季小陽一直沒找到嗎?”周且問。
周老太奇怪地看著他,說:“是沒找到啊。老頭子,你不記得了?你怎么變得這么健忘?”
周且拍了拍自己的頭,尷尬地笑著說:“老了,糊涂了?!?p> 大兒媳說:“我真是搞不懂夏欣晴。當媽的怎么能不疼自己的兒子呢?季明遠不是親爹就不說了,夏欣晴可是季小陽的親媽啊。都說有媽的孩子象塊寶,我看,季小陽倒象是根草。”
大兒媳的話深深地刺痛了周且。
當年小小的他,又何嘗不是一根草。
他的母親對他,只怕更加冷酷,還不如夏欣晴對季小陽呢。
周老太撇撇嘴說:“嫌兒子拖累了她唄。要是沒有那個拖油瓶兒子,老公就會對她好點,不會老是打罵她了。”
“不過,她后來也后悔了?!贝髢合毖a充說,“找不到兒子,她就跟瘋了一樣,回到家對季明遠又打又罵,怪他沒看好兒子??墒怯惺裁从媚??親媽都不在乎兒子,還能指望繼父?”
大概因為當年她是才當媽不久的人,身邊有一個疼都疼不過來的兒子季成浩,所以,對于不愛兒子的夏欣晴特別有意見。
她們婆媳倆的話再一次深深地刺痛了周且。
是啊,親媽都不在乎兒子,怎么能指望繼父?
當年,他的那個繼父對他也從來沒有過好臉色。他的母親對他冷淡,是否也是在怪他拖累了她呢?
周老太說:“她后悔是她該。那孩子去河邊,肯定是去找她了。要不是去找她,兒子也不會淹死。她能不自責?再不關心兒子,那心也還是肉長的吧,不能一點不在乎?!?p> 大兒媳說:“說起來,她也是可憐,是個挺好的人。她去河邊,也是為了送學生過河。如果不是她對季小陽不好,她還真是個完美的女人。”
周且總覺得,她們口中的夏欣晴,跟他在河里遇見的夏欣晴,似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也許,是因為夏欣晴死了之后,被困在河里二十年,再加上吞食了不少別的能量體,性格有些扭曲了吧。
不過,她對兒子的愛,周且倒是能夠感受得到,那份愛很濃烈。否則,他不會答應幫她找兒子。
此刻,周且看著大口吃著饅頭的季明遠,心頭的疑惑越來越深。
他冷不防說:“小陽可能還沒死,就在這附近的什么地方?!?p> “不可能,”季明遠受了驚嚇般丟下饅頭,一張胡子拉碴的臉扭曲得可怕,“不可能,他淹死了,絕對淹死了?!?p> 他的聲音尖利刺耳。
“你為什么說他淹死了?你親眼看見了?”周且站起身,冷聲問,眼神變得凌厲。
若不是怕傷了老爺子的身子,他都想揪住季明遠了。
這家伙果然有問題。
“沒,沒有?!奔久鬟h咧嘴笑,笑容難看,“我怎么可能親眼看見。我只是猜測,對,猜測,那么大的水,那么多人都找不到他,他肯定是淹死了。那小雜種,能活著的話,早就跑回來了?!?p> 他一邊說,一邊背過身,象是想要溜走。
周且聽見“小雜種”幾個字,怒不可竭,厲聲喝道:“你胡說?!?p> 隨著他的怒喝,一股子陰冷的氣息撲擊到季明遠的脖子上,刺透皮膚,鉆進他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