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十一歲。”
葉治自己也被勾起了遙遠的回憶,“那年春天,陛下避兵于溫州。我因協(xié)助溫州知府盧知原用以工代賑之法,撫定流民,得到陛下召見。陛下甚為嘉許,親賜隨身玉佩,并以國之棟梁勉勵之。”
靠,這么小就搞上了?
種彥崮不知不覺豎起了耳朵。
“得蒙陛下青眼,我發(fā)奮苦讀。紹興五年應試,終不負所望,得陛下欽點狀元,那一年,我十六歲。”
葉治撫了撫意識中的劉海,此處應該有掌聲啊。
見眾人不捧場,葉治有些意興闌珊,繼續(xù)講述道:“此后,我知高郵軍,連續(xù)三年考績第一,被陛下擢為御史。陛下常以古之賢相勉我,期我奮進,以解圣憂。”
宮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這酒怎么樣,看你繼續(xù)吹!
“陛下素有恢復中原之志。”
葉治偷偷瞄了一眼游華的表情,“然兩宮、太母皆在敵手,陛下乃至孝仁君,不得已包羞忍辱、委曲求全。吾見陛下,常常太息,以此為辱。所謂君辱臣死,我欲舍此身,以報陛下知遇之恩。”
真的假的?
“然奸相秦檜乃金兀術(shù)鷹犬,狗仗主勢,在朝中竊弄權(quán)柄,殘害忠良。”葉治面露痛惜之色,“我義兄岳云父子就是被奸相以莫須有之罪害死。”
“我悲憤難平,于朝廷之上當眾斥責彈劾奸相,引秦檜一黨忌恨。陛下恐我亦會被奸相害死,故借機貶我出京,前來鳳州。”
葉治又頓了頓,瞥見游華有點吃驚的半張著嘴,才心滿意足地繼續(xù)說道:“臨行前,陛下秘令我到鳳州后好生經(jīng)營,伺機奪回關(guān)中,來日好助他規(guī)復中原,一雪前恥。”
哦,原來是這么回事。
“不曾想,陛下秘托之事被奸相得知。奸相恐我對金人不利,秘令其黨羽鳳州知州黃成蹊殺我。好在上天庇佑,黃成蹊陰謀敗露,反被我所殺。我與彥崮干脆以鳳州為基,宵衣旰食,奮力經(jīng)營,總算于金人手中奪回鳳翔。”
嗯,這個事情我是知道的,游華看了一眼葉治,眼神中多了一些敬畏。
“奸相秦檜見懼,竟劫我家眷為質(zhì),逼我引頸就戮。”葉治恨道:“我回臨安后,被奸黨打入死牢,秦檜派人羅織罪名,欲置我于死地。”
“唉,陛下怎能忍心見我被害。但奸相自恃有金賊撐腰,權(quán)傾朝野,一手遮天,陛下勢單力孤,不得不暫時隱忍。陛下別無他法,只得暗令殿前司施全將軍持金牌前來救我,對外則稱是施全假冒圣旨劫獄,以免引起奸相懷疑。為迷惑奸相,陛下又不得不發(fā)金字牌緝拿我。”
“老游啊老游,你可知道,這都是我和陛下唱的苦肉計啊。”葉治講到動情處,用袖角擦了擦眼睛,“陛下這些年與奸相周旋,不易啊!”
原來這一切都是患難君臣苦斗老奸賊的悲情戲,種彥崮眼珠轉(zhuǎn)了兩圈,突然感覺腦子有點不夠用,難道事情真的是這樣?這小子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老游,你也不想想,要不是陛下救我,施全手中怎么會有御賜金牌,單憑彥崮幾人怎么能從守衛(wèi)森嚴的死牢中把我救出來,我們又怎么能安然無恙地回到鳳州啊?”
“老游啊。”
葉治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嘆道:“奸相勢大,陛下?lián)募橄嗟弥獙嵡椋蕠懒钗也坏脤λ诵孤墩嫦啵赃@些事情就陛下和我等幾人知曉,絕不敢對外人透露半分。可是你對我和彥崮誤會如此,今日為陛下的北伐大業(yè),我也只能一吐為快了,你懂嗎。”
啊!
原來是這樣!
我,我錯怪他了嗎?
我真的錯怪他了!
悔恨交加、羞愧地無地自容的游華,“嗖”地翻身下馬,“撲通”一聲拜倒在地,痛心疾首地泣道:“陛下,微臣錯了!微臣知罪!”
這是啥情況?
游華的衛(wèi)兵各個一臉懵逼,前腳還把人罵的狗血淋頭,要打要殺,轉(zhuǎn)眼就給跪了?!
葉治暗暗對種彥崮使了個挑釁式的眼色,隨即翻身下馬,一把扶起了游華,安慰道:“老游,不必如此,你也是無心之過,陛下不會怪罪你的。”
好嘛,到頭來都是游華的錯!
“唉,正所謂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忠君之事。”葉治語重心長地問道:“今日我就最后問你一遍,你愿不愿意替陛下分憂,愿不愿助陛下完成北伐大業(yè)?”
“我愿意!”
游華一把擦掉了臉上的鼻涕和眼淚,重重地點了下頭,賭誓道:“我游華定當肝腦涂地,為陛下效犬馬之勞!如有違背,天誅地滅!”
“好!”葉治欣慰地拍了拍游華的肩膀,嘆道:“我真的沒有看錯人啊。”
這樣也行?
種彥崮的腦子已經(jīng)短路。
“老游,現(xiàn)在誤會說開了,我也可以跟你交個底。”葉治故作神秘地說道:“剛才我說的潑天富貴可不是信口開河逗你玩的。”
葉治看了一眼種彥崮。
秒懂!
娘的,一邊要腦補葉治剛才說的話,一邊要和葉治唱雙簧,真心累。
種彥崮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嚷道:“老游,你愛信不信,只是到時候你別說我們有好處把你撇了就成。”
游華有些尷尬地擠出一絲笑容,溫聲道:“哪能啊。嘿嘿,彥崮,剛才是我嘴巴臭,你別往心里去,你就當是臭屁,放了就行。”
“哼!”種彥崮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
“彥崮,這就是你的不是了。”葉治埋怨道:“誤會都說開了,老游也知錯了,你哪還這么大的氣性。”
“嘿嘿,不怨他不怨他。”游華連忙打圓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哼,他就這臭脾氣。”葉治摟住游華的肩膀,繼續(xù)下藥,“實話跟你說吧,我們不日就要攻打京兆府。”
啥?攻打京兆府?我沒聽錯吧。
游華聽得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地掏了掏耳朵。
“哼!”種彥崮傲嬌地鼻孔里出氣,“你還別不信,實話告訴你,此次攻打京兆府我們勢在必得。”
種彥崮越是不在乎,游華心中就越是相信。
“呵呵,”葉治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此番我集結(jié)大軍二十萬,打算將整個京兆府拿下,先替陛下出口惡氣。”
二、二、二十萬!
游華震驚的腦子都結(jié)巴了,嗓子像是燒著了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楊從儀才多少人馬,整個川陜宣撫司攏共才多少人馬,現(xiàn)在葉治突然說自己集結(jié)大軍二十萬,這比一個臭要飯的一夜之間變得富甲天下還要讓人難以接受。
你個臭不要臉的,你這是要上天啊!
“老游啊,好男兒建功立業(yè)就在此時,萬里封侯又有何難。”
嗯嗯,有些麻瓜的游華把頭點的如小雞啄米。
葉治又從大馬勺手里取過木盒,塞到了游華的懷里。
“大、大人,末將無功不受祿啊。”
游華緊緊地抱著木盒,一臉要拒絕的樣子。
哼,這逼裝得夠可以,你哪次客氣過。
“哎,拿著。”葉治順勢將木盒壓的死死的,“你要不收,就是心里還有怨氣。”
呵,這話沒錯,要是不收,我都得抽自己幾個大嘴巴。
“這,唉,我受之有愧啊。”游華一臉慚愧,一邊將懷中的盒子抱得更緊了些。
“看你這話說的,”葉治反駁道:“皇帝還不差餓兵哩。”
哎呀,好像是這么個理。
“那末將就多謝大人賞賜。”游華的臉上像是開了一朵花一樣,“大人放心,您的差事,我一定給您辦得妥妥的。”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葉治老懷大慰,“此番用兵京兆,老游你可不能掉鏈子啊。”
“掉鏈子?”游華一臉懵逼,表示聽不懂。
“咳咳,”有點出戲,“就是我有重要差事交給你,千萬別出差錯。”
“大人放心,末將定當盡心竭力。”
“好,我就等你這句話。”葉治壓低聲音道:“眼下有兩件緊要事。”
“大人您吩咐。”
“當日為免家眷再次被奸賊秦檜劫持,我行一路,家眷另行一路。我估摸著他們不日即會到鳳州,屆時還需老游你暗中接應,送他們出關(guān)。只要他們安全脫險,我就可放手與奸相和金賊周旋到底。此事干系重大,不可有任何閃失,亦不可讓他人知曉,可否明白?”
“明白了,大人放心。”
“還有一件,我二十萬大軍日費軍資糧草無數(shù),軍中雖略有存余,但大戰(zhàn)在即,不得不多多積蓄。你想辦法重開貿(mào)易,替大軍籌措物資糧草,解我后顧之憂。這件差事要是辦好了,就是大功一件,等拿下京兆,我定奏明陛下為你敘功,到時候一個鎮(zhèn)撫使肯定是跑不了的,這可是真正的潑天富貴,你自己好自為之。”
啊,這是要升官發(fā)財?shù)墓?jié)奏嗎。
這些日子,游華看誰都不爽,逮誰罵誰,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斷了貿(mào)易,沒了油水。
俗話說,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你說游華能不恨恨嗎。
為了潑天富貴,娘的,豁出去了。
等老子立了大功,楊從儀算個球,老子也是鎮(zhèn)撫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