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撫。”
鄭剛中看了一眼鐵著臉的楊從儀,問道:“如何?”
“稟宣撫,末將已細細搜查,并未發現葉治、種彥崮等人蹤影,據城內百姓所說,他們該是昨夜子丑時分從北門遁走的。”
“嗯。”鄭剛中微微頷首,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宣撫,末將請命,帶兵追擊。”
楊從儀臉上露出急色,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早日將種彥崮這個禍首拿下,盡快將自己的風險降下來。
“也好,你帶人馬先去看看。”
“遵命。”見鄭剛中終于點頭,楊從儀不由大喜。
“不過,你切莫冒進,葉治種彥崮退守大散關已成甕中捉鱉之勢,不必急于一時。”
“末將遵命。”
楊從儀嘴上說遵命,心里卻大不以為然,憑著自己手下五、六千精兵,種彥崮即使再厲害也蹦跶不起來,大散關更是覆手可下。
楊從儀怕到了嘴邊的鴨子會飛走,領命后,便領著本部軍馬心急火燎地朝大散關追去。
第一道卡口就在讓人望而卻步的摩天嶺。
摩天嶺的山勢非常像一個尖削的直角三角形,極為陡峭,而且整座山幾乎都光禿禿的,全是堅硬的花崗巖。
這一段兩三里長的棧道都是懸空的,一側是幾百米高如斧劈刀削的絕壁,另一側則是數十米深的幽澗,即使是慣走古道的常客,到了這里也是小心翼翼。
木閘很簡單,就是將懸空棧道拆了近一丈的長度,改為簡易吊橋樣式,通過絞盤自由收放。
同時在與吊橋齊高的崖壁上打孔設木,搭起一個可供數人站立的簡易望臺。
這樣的設計看似簡單粗劣,但在如此險要的懸空棧道上,卻起到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巨大效用。
“你小子,鬼點子就是多。”
種彥崮站在簡易望臺上,俯首看著腳底那一段如同豁牙般黑洞洞的深淵,也不禁吐了吐舌頭,暗暗抓緊了身前的欄桿。
“沒法子啊。”葉治嘆了口氣,“說到底都是同胞,又無血海深仇,能相安無事最好,但愿楊從儀能知難而退。”
“這樣的天塹不是人多就能逾越的。”種彥崮說道:“當年金兀術十萬大軍殺來,吳帥只是焚了棧道,就讓金兀術寸步難進,只能另外鑿山開道。”
“鑿山開道,哪有這么容易,特別在這摩天嶺。”
“官人,有這樣的天塹,我覺得一個人就能擋下千軍萬馬哩。”李彪在一旁打趣道:“他們來的再多,又有何懼。”
“不能掉以輕心,俗話說的好,你有你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橋梯。鑿山開道不易,不是不能,況且人家也不見得沒有破解之法,咱們還是得小心。”
“官人說的是。”
就在眾人談話間,絕壁幽澗間突然傳來了一陣縹緲的“嘚、嘚、嘚”的回響。
葉治豎起了耳朵細聽,發現回響越來越明、越來越大,有點像沉悶的鼓點,又有點像啄木鳥的聲音。
“是馬蹄聲。”種彥崮皺起眉頭,“來了。”
種彥崮話音剛落,就看見遠處棧道的彎角處不斷冒出了人馬,定睛一看,為首的不是楊從儀那還有誰。
看到棧道那頭突兀而立的木閘,楊從儀明顯愣了一下,臉上露出了訝異的神情。
當發現種彥崮站在望臺上好整以暇地盯著自己時,楊從儀的怒火又一下子爆燃了起來。
楊從儀顯然是被種彥崮氣得有些昏頭,一提馬速,居然在狹窄的棧道上沖了起來。
“靠,來了個不怕死的。”
葉治有點擔心地看著楊從儀,見他這么不管不顧,葉治幾乎要不忍心地捂上眼睛。
“吁!”
楊從儀的嘴里突然響起了焦急的喝聲,雙手死死地提起了韁繩。
“啾!”
胯下的戰馬被猛然一嘞,發出了一聲嘶鳴,前蹄高高揚起又踏下,瞬間就止住了去勢。
幸好楊從儀胯下的戰馬訓練有素,在半丈來寬的棧道上來個急剎還能穩穩當當,沒有摔下深澗去。
盯著前面不遠處有如巨獸血盆大嘴般的陷空深淵,楊從儀生生被嚇出了一聲冷汗,心里突然產生了一種死里逃生的慶幸感。
此刻他終于明白種彥崮臉上的表情是幾個意思了,敢情是獵人看著即將上鉤的獵物啊。
楊從儀又氣又驚,天殺的種彥崮居然敢設下這么一個火坑讓自己跳,真真氣煞我也!
片刻之間,楊從儀的親衛就已趕到,緊緊地將他護在了中間,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十幾丈。
楊從儀在親兵的拱衛下,心中安定了下來,他死死地盯著種彥崮,厲聲問道:“種彥崮,大散關外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種彥崮朝楊從儀揚了揚頭,道:“是我。”
“好,好。”楊從儀怒極反笑,喝道:“那你還不自縛軍前待罪。”
“待罪?哈哈,我種彥崮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你擅開邊釁,破壞和議,又據城頑抗,形同謀反。種彥崮,這些都是殺頭滅族之罪,我勸你還是不要自誤。念在你是種氏一脈,只要你自縛待罪,我定會向鄭宣撫求情,或可免于一死。”
“哈哈哈哈……。”
種彥崮略帶不屑的笑聲在山澗之間回蕩,“多謝楊安撫好意,不過生死有命,楊安撫無需操這份心了。”
“種彥崮,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勸你還是乖乖出降,否則只有死路一條。”楊從儀冷哼道:“你以為毀了棧道,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真真可笑。實話告訴你,你這是作繭自縛,只要我鎖住古道,你就等著餓死吧。”
“多謝楊安撫掛懷,那就讓我餓死好了。”
“你!”楊從儀被種彥崮氣得發狂,厲聲責問道:“種彥崮,你當真要頑抗到底,自取滅亡?”
種彥崮懶得再跟楊從儀廢話,“楊安撫,我的事就不勞你操心了,請回吧。”
“楊將軍,我是葉治。”葉治接著種彥崮的話,對著楊從儀喊道:“棧道狹小,容不下這么多人馬,為安全計,楊將軍還是早回吧,免得生出事故。”
楊從儀豈能聽不出葉治話中隱隱的威脅之意,盡管氣的要死,可又能怎樣。
棧道就半丈來寬,只能容三人并肩而立,這樣的地形下根本沒有辦法展開強攻,何況前面的棧道還被種彥崮弄掉了一段。
假使他楊從儀不計代價進行強攻,能拿下那道木閘,難道種彥崮和葉治就沒有后手?
鬼知道前面還有多少陷阱在等著他。
所以,眼下他楊從儀還真拿種彥崮和葉治沒辦法,縱使有千軍萬馬也只能望川興嘆、徒增奈何。
楊從儀的臉上陰晴不定,心中自是萬分糾結。
就這樣灰溜溜地撤走吧,面子上掛不住;要是下令進攻吧,傷亡且先不說他,久攻不下,他的面子折損更大。
就在楊從儀騎虎難下、進退維谷之間,葉治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楊將軍,我有一事相托,請回稟鄭宣撫,就說我和彥崮一定會好好把守大散關的,請宣撫勿要掛懷。”
聽葉治這么一喊,楊從儀也不是蠢人,明白葉治是在給自己臺階下。
于是他就順坡下驢,重重地冷哼了一聲,喊道:“葉治、種彥崮,我勸你們還是早日迷途知返!否則,到時宣撫一聲令下,大軍齊發,看爾等還能頑抗到幾時。哼!”
看著楊從儀心有不甘地退走,種彥崮朝葉治翹起了大拇指,贊道:“牛掰,不戰而屈人之兵。”
“楊從儀不是蠢人,知難而退是最好的選擇,要不然他更難收場。”
目送楊從儀這個不速之客離去后,葉治留下李彪等人把守閘口,便和種彥崮一起趕回大散關,眼下最緊要的就是抓緊時間修筑黃牛寨的城關。
黃牛寨是個山間盆地,陳倉道到了這里,道口剛好形成一個喇叭狀,非常適合設關立卡。
按照葉治的設計,城關呈半弧形,高兩丈五,寬一丈五,總跨約有十二丈,這樣的規模與大散關相比也不遑多讓。
沒有大型工程機械,工程量可不小,好在建筑材料都是就地取材,而且在修筑興趙原的時候開出很多石頭,石料是現成的,倒是節省了不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