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劇透
“老爺。”
“嗯,什么事?”
朱仙鎮(zhèn)班師后,岳飛的臉上就一直籠罩著沒有血色的灰白。
這是岳飛這輩子遭遇的最大的打擊,也可以說是最無情的背叛,畢生追求的理想被人活生生地掐死,這個滋味,不說也罷。
岳飛班師后,金兀術(shù)率領(lǐng)大軍重新占領(lǐng)了東京,鄭州、洛陽、汝州、蔡州、陳州相繼陷落,除了關(guān)陜之外,整個江淮的戰(zhàn)局也因岳飛班師而發(fā)生逆轉(zhuǎn)。
八月,韓世忠因久攻淮陽軍不克,也在趙構(gòu)的嚴(yán)令下撤軍。
八月中旬,楊沂中中計丟失宿州,金軍屠宿州以示報復(fù)。
“老爺,治哥兒來哩。”
“哦,你把他請到書房來,順便去跟云兒說一聲。”岳飛放下了手中的筆,靠在了交椅上。
“岳伯父,小侄有禮。”
“阿治來啦,你先坐,岳云馬上就過來。”
“伯父的身體最近好些了嗎?”
葉治看著岳飛灰暗的臉色,心中不免又擔(dān)憂起來。
要是他記得沒錯的話,岳家的劫難好像就是十二道金牌班師后不久開始的,雖然具體哪年哪月不記得,但“莫須有”會來的很快。
“嗯,我這寒嗽是軍中落下的老毛病,太醫(yī)也看過了,沒什么大礙。”岳飛對葉治笑了笑,說道:“你無需擔(dān)心。”
“伯父見過陛下了?”
“嗯,前日已見過陛下。”
此次岳飛回臨安是奉了趙構(gòu)之命回朝面圣,當(dāng)面把事情掰扯清楚。
這次君臣相見,表面上看還是一副君臣相得、寵眷有嘉的融洽樣子,但岳飛知道趙構(gòu)對自己已非常疏離,君臣關(guān)系出現(xiàn)了難以彌補的裂痕。
看到岳飛意興索然的樣子,葉治不敢繼續(xù)問下去。
“伯父在寫字?”葉治看到了岳飛書桌上的紙墨。
“嗯,沒事隨便寫寫,靜靜心。”
“能給小侄看看嗎?”
岳爺爺可是文武全才,不僅寫了一手好詞,書法也非常有功力。
“呵呵,好啊。”岳飛終于露出了難得的笑容,說道:“你這個狀元郎文曲星給我斧正斧正。”
說著,就把桌子上寫滿字的宣紙遞給了葉治。
“伯父,我給您斧正,您這是拿我開心呢。”
葉治接過墨跡尚未干透的三尺宣紙一看,這幅行書有如岳飛的絕世槍法,翩若驚鴻、矯若游龍、挺拔蒼勁、力透紙背。
“好字!”
葉治不由贊嘆了一聲,隨口就念了起來:“怒發(fā)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啊!滿江紅!”
岳飛朝葉治點了點頭,痛心疾首地嘆息道:“唉,所得州郡,一旦都休!社稷江山,難以中興!乾坤世界,無由再復(fù)!不知何時才能一雪國恥,還我山河!”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葉治自語般念著,腦中又浮現(xiàn)起棲霞山下那兩座墳來,一股莫名的悲憤沖天而起。
“伯父!”
“嗯?怎么啦?”岳飛察覺到了葉治聲音中的異樣。
“哦,沒,沒什么。”葉治也察覺到自己激動地有些失態(tài),連忙解釋道:“小侄只是有些擔(dān)憂。”
“為何擔(dān)憂?”
“陛下無意規(guī)復(fù),一意媾和,恐有鳥盡弓藏之憂。”葉治忍不住委婉地劇透。
“你的意思是?”
“上個月初一大朝會,陛下接連罷免了張九成、喻樗、陳剛中、凌景夏、樊光遠(yuǎn)、毛叔度、元盥七人,楊沂中、劉光世、劉锜又罷兵還鎮(zhèn),其議和之心已如鐵堅。可以想見,罷兵之后邊帥無所倚重,就要收兵,收兵之后,我怕會有不虞之事。”
“阿治,你多慮了。陛下仁德,不至于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唉,”葉治嘆了一口氣,說道:“伯父,我倒是希望是自己多慮,可最是無情帝王家,伯父要小心吶。”
“這……,”岳飛愣了一會兒,旋即笑道:“你啊,年紀(jì)不大、心思不少,我岳飛精忠報國,無愧于心,沒有什么好怕的。”
“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伯父,小心無大錯。”
“哎,我說阿治,今天你怎么老是提這個,莫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沒有,沒有。”葉治連忙否認(rèn)道:“我今天是有點感慨罷了。”
“真沒有?”岳飛銳利的眼睛盯得葉治心中有些發(fā)虛,“我看未必吧。”
他娘的,豁出去了!
完全劇透,歷史出了問題我負(fù)責(zé)。
“伯父,秦檜這個奸邪小人要害你,你千萬要小心吶。”
“他要害我?”岳飛有些不敢相信,“秦相公與我素?zé)o嫌隙,他為何要害我?”
“您雖與他無私怨,可議和是他一人所倡,伯父您卻是力主北伐,這豈不是他的絆腳石。”
“既便如此,我岳飛大不了丟官罷職,還鄉(xiāng)務(wù)農(nóng),有什么好怕的。”
“恐怕人家不會這么想。”
“好了,今日不說這個了,我岳飛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正道直行沒什么好怕,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唉,生死對岳爺爺來說就這么淡然嗎。
“爹爹,阿治。”
“阿爺。”
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把剛才嚴(yán)肅的氣氛沖的煙消云散。
“呀,甫兒來啦。”岳飛的臉上堆起了笑容,伸手就將一個三、四歲大的小盆友抱了起來。
“云哥。哈,兒子都這么大啦。”葉治伸手就去捏岳甫粉撲撲的臉蛋,“來,乖,叫叔父。”
興許是被葉治捏了臉蛋,岳甫半天不肯叫。
“哈哈,還怕生哩。”葉治笑道:“來,叫叔父,我?guī)闳ベI糖葫蘆吃。”
糖衣炮彈總是很有殺傷力的,葉治剛一誘惑,岳甫就奶聲奶氣地叫起了叔父,把幾個人都逗得哈哈大笑。
“阿治,你也成家也好幾年,怎么還不生幾個。”
“嘿嘿,”葉治撓了撓頭,我是沒你這本事,十七歲就當(dāng)?shù)拔野。患辈患薄!?p> “阿治,這事我得說你兩句。”岳飛一臉嚴(yán)肅地說道:“圣人言,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不急,可家中的阿爺阿姥等不得,誰不想早日含飴弄孫。”
岳飛一句話突然戳中了葉治。
對啊,我總不能以后世的婚育觀念來作為今世的準(zhǔn)則吧。
嗯,讓俺算算,雪兒也滿十八周歲了吧。
……
“阿爺,阿姥,雪兒,我們到了。”
葉治下了馬,小心翼翼地把阿爺和阿姥攙下了馬車。
“老啦,不中用啦,這身子骨經(jīng)不起折騰嘍。”阿爺使勁地伸了伸腿腳,一連趕了七八天路,連葉治都覺得累,何況六十來歲的老人。
“阿爺、阿姥一路來都好著哩,比我們都精神。”陳立行一邊收拾著行李一邊夸道。
“官人,這就是我們家?好氣派的宅子。”雪兒倒是挺輕松,一入臨安城就挑著車簾子看個不停。
“嗯,這就是我們的家。”
自從那日聽了岳飛的一番話,葉治下定決心一定要將阿爺阿姥接到身邊,這世上還有什么比親情更重要呢。
所以葉治告了假,特意趕回溫州,好說歹說終于說動阿爺阿姥一起搬到臨安來一家團圓。
說實在的,自從葉治赴臨安求學(xué)后,他回家團聚的次數(shù)幾乎一個巴掌都能數(shù)的過來,時間不等人啊,千萬別留下遺憾了再追悔。
“葉大人。”
就在葉治等人要進門的時候,突然身后傳來了一聲呼喚。
葉治轉(zhuǎn)身一看,“咦,呼將軍,怎么是你?!”
“葉大人還記得我。”此刻的呼延通一副落魄的樣子,胡子拉碴,滿臉的不如意。
“呼將軍,你怎么會在這里?”
葉治很意外,看呼延通這副打扮也不像是韓世忠差遣來的,如果不是受韓世忠差遣,那他怎么會來突然找上門來?
“我特意來找您的。”呼延通有些欲語還休的樣子。
“來,快請進,有什么事進來再說。”
“哎。”葉治讓他進門,呼延通的眼睛里稍稍恢復(fù)了一絲神采。
剛進了客廳,就見呼延通叫了一聲“葉大人救我”,“撲通”一聲便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