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衙門就在皇城和寧門外孝仁坊,正對著御街,和三省緊挨著,這一片都是密密麻麻的屋宇公房。
因為趙構御駕剛回臨安不久,六部各司衙門里還顯得有些雜亂,人手也不算多。
接待葉治的是考功司的主事,葉治以為宰相門前七品官,三省六部里的官吏會傲的很,嘿,沒想到考功司的主事這么客氣。
可巧的是遇到了同年汪應辰和樊光遠,這兩人自從豐樂樓賜宴后就再也沒見過面,一晃也三年了。
看來這三年他們的考績也不差,應該是和葉治同一批要轉任提拔的官員。
三個人在考功司述職完畢后,就一起出了朝天門往涌金池方向而去,打算到豐樂樓喝兩杯敘敘舊。
豐樂樓還是如此的瑰麗宏特,高徹云漢。
這幾年臨安是越發的熱鬧和富庶,豐樂樓上無日不是高朋滿座、紙醉金迷。
還好三人來的算早,眼賊的小廝給安排了一個靠湖的位子。
在樓上放眼望去,只見一湖碧水、半道斜陽,無數的畫船競渡、笙歌鼎沸。
還真是銷金鍋兒。
葉治悠悠嘆了一口氣,南渡才幾年,臨安上下就已沉迷在買笑千金、呼盧百萬、紙醉金迷的聲色之中,看來“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真的一點都沒錯。
“子威,茂實兄,來,咱們難得再聚,先干了此杯。”汪應辰的提議將葉治從神馳中拉了回來,三人中樊光遠最年長,汪應辰則大葉治一歲。
“來,圣錫兄,茂實兄,請!”
“請!”
三人碰了碰杯,一飲而盡。
“這豐樂樓雖然熱鬧氣派可稱第一,但這酒卻不及望湖樓的好。”樊光遠放下酒杯嘆道:“喝了這么多酒,只有望湖樓的神仙醉才夠味。”
汪應辰調侃道:“神仙醉好雖好,不過一壺酒兩千錢,以咱們的俸祿可不能常喝啊。”
(切,神仙的酒還嫌貴?你要是知道老子在高郵賣多少錢,還不得嚇尿了啊。)
“聽說望湖樓是韓太尉的產業。”樊光遠接過了話,嘆道:“武人要是愛錢,哪還有什么心思報國殺賊啊。”
“我朝諸將中,韓太尉、岳太尉和吳太尉幾個算是難得赤誠報國的,我聽說樞密院曾讓韓太尉移屯鎮江,韓太尉到陛下面前據理力爭,要求屯駐楚州捍御江淮。”汪應辰說了句公道話,“子威,你在高郵與韓太尉熟識吧。”
“嗯,很熟。”葉治點了點頭,說道:“我和韓太尉多有往來,淮東一帶之所以比較安定,還真是靠韓太尉坐鎮。”
“要多幾個像韓太尉、岳太尉這樣的大將,中原估計早就收復了。”汪應辰嘆道:“現在朝廷要和金人議和,也不知金人又包藏什么禍心。”
“議和,哼。”樊光遠冷笑道:“陛下是受了蒙蔽,金人豈能相信啊。”
“朝中很多相公都反對議和,可怎奈陛下持意甚堅,定要和議,迎回道君皇帝梓宮和韋太后,以盡孝道人倫,這樣一來,誰也不好再說什么。”
“國家不振,始終要受制于人,這樣的議和換來的其實是屈辱。”
“子威說得太對了。”樊光遠說道:“堂堂中國要卑辭厚禮屈膝于蠻夷,我輩豈能忍辱。”
“茂實兄、子威。”汪應辰舉杯道:“假如有朝一日我等入朝為官,當敢言直諫,哪怕是觸犯天顏,如何?”
樊光遠也舉起了杯,慷慨道:“定當如此。”。
“呵呵,算我一個。”
“滿飲此杯,干!”
酒是交往的潤滑劑,幾杯下來,三人全然沒有了拘束。
“子威,你聽。”汪應辰指了指不遠處,“你聽歌姬正在唱什么曲。”
“呀,是子威的《紅酥手》。”
“子威的才學真的是讓人佩服,就憑此闕詞就足以名傳后世。”汪應辰嘆道:“得知子威連續三年考課第一,我是打心底里服氣。”
“圣錫兄過譽了,葉某慚愧。”
“子威,今日難得,你在此也賦上一闕如何?”
“好啊,”汪應辰附和道:“狀元郎賦上一闕,定然又是洛陽紙貴。”
啥,又讓我吟“濕”?
我去,一提這個就尿急,就算是剽竊,也是不說來就來啊。
葉治搜索枯腸,發現根本沒啥詞好偷的,于是一本正經地說道:“茂實兄、圣錫兄見諒,國事如此,我實在是無心吟風弄月。不過適才看這滿湖笙歌,心中有所感慨,小二!取筆墨來!”
酒店驛館似乎知道讀書士子好這口,都有雪白雪白的墻壁,隨時等待涂鴉。
葉治涂過一次鴉,結果惹來了韓太尉,不知道這次涂鴉會惹出什么來。
店小二見有人要筆墨,趕忙應承了一聲,店家都樂意客人寫寫畫畫,萬一題寫的是個大人物或者整出一首足以流傳后世的名作來,店里不也跟著沾光嗎,這免費的宣傳何樂而不為呢。
要是客人水平真的一般般,叫人刷了就是,費不了幾個錢。
店小二手腳很麻利,筆墨很快就端了上來。
葉治一把抓起如椽大筆,飽蘸了黑的有些發亮的墨汁,略沉一氣,提筆就在那堵雪白大墻上“刷刷刷”地筆走龍蛇起來。
葉治寫完最后一個字,汪應辰忍不住地高聲念了起來: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咵嚓!
這首詩有如一道驚雷在頭頂炸起,汪應辰、樊光遠以及吃瓜群眾中的一些人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
只見樊光遠鄭重地對葉治施了一禮,嘆道:“子威之詩有如當頭棒喝,讓某愧煞!今日才知子威志之高遠!”
葉治瀟灑地把筆往托盤上一扔,謙遜道:“茂實兄言重了,葉治胸中有塊壘,讓大家見笑了。”
好在裝B不犯法,要不然葉治都夠槍斃好幾回了。
……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呵呵,好個直把杭州作汴州,”趙構自嘲地笑道:“大伴,葉治是一點面子都沒給朕留啊。”
“官家,小葉年少,難免有些氣盛。”
“呵呵,你倒是幫著他說話。”趙構開了句頑笑,問道:“吏部此次銓選的結果上來了沒有?”
“還未曾見到。”
“嗯,你去問問,早日將條陳呈來。”
“是。”
……
“炘兒,你也不小了,也到了該出閣的年紀,”秦檜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可以心儀的人家?”
“哎呀,爹。”炘兒被問的羞紅了臉,撒嬌道:“女兒想永遠陪在爹爹身邊。”
“哈哈,傻丫頭。”秦檜笑道:“爹知道你的孝心,不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哪有永遠在爹媽身邊的,那不成老姑娘了,外人還不要說我秦檜的女兒嫁不出去啊。”
“不管,我就要留著爹爹身邊。”
“哈哈,當真?”秦檜打趣道:“那爹爹真把你留一輩子了。”
“這……。”
“哈哈,你看,還說要待在我身邊哩,一試就試出來了。”
“唉呀,爹爹就知道取笑我。”
秦檜笑著問道:“那你可有心儀的人啊?”
“啊!”炘兒連忙擺手否認道:“沒,沒有,沒有。”
“真的沒有?”
“嗯,嗯,”炘兒不敢看秦檜,只顧點頭。
“那爹爹怎么聽說你認識個叫治哥兒的。”
“啊!”炘兒驚呼了起來,然后就往小琴看去。
小琴早已是眼觀鼻鼻觀心,仿若老僧入定,什么都不關她的事一般。
“女兒也不必緊張,男女相互傾慕也是正常的事,你和那葉治的事情爹也略知一二。”
聽秦檜這么一說,炘兒羞的真想找條地縫鉆進去。
“葉治爹爹也認識,算是個少年才俊。”秦檜頓了頓,說道:“他倒是有資格娶我的寶貝女兒。”
“啊?啊,爹爹,你說什么?”
炘兒有點懵圈,她以為秦檜說這么多,是要問她的罪哩。
“你爹爹的意思是那個叫葉治的,他挺滿意,你倆要是真的互相中意,就早些讓人家上門提親。”王氏在一旁沒好氣地解釋道。
“啊!爹,娘,你們說的可是真的?”
“呵呵,爹爹何曾哄騙過你,傻丫頭。”秦檜寵溺地看了一眼炘兒,說道:“葉治是狀元出身,才學和相貌都是人中翹楚,女兒的眼光爹爹還是很滿意的,哈哈……。”
“哎呀,爹爹。”
炘兒的臉徹底紅到了耳根,心里卻像吃了蜜一般甜,她偷偷地瞥了一眼小琴,只見這個小丫頭朝自己吐了吐舌頭,然后又裝作老僧入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