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將軍,哀家素知苗將軍忠義。”
孟太后繼續勸道:“如今大敵當前,社稷危難,要是讓我這個老太婆抱著一個三歲小孩來決定國家大事,天下人怎能遵從,金人若知老婦小兒當國,豈不是要更加輕侮我們?”
可不管孟太后怎么說怎么勸,苗傅就是油鹽不進,非要趙構禪位,太后聽政。
最后孟太后也沒法子了,轉身對朱勝非等人質問道:“今日事已至此,正是需要諸位大臣拿主意,你們怎么一句話都沒有!”
朱勝非見資格最老的孟太后出馬都搞不定,也沒什么好辦法,只能按照苗傅等人的要求,照單全收。
朱勝非悄悄地對趙構說:“陛下,今日情勢急迫,不得不委屈求全,苗劉二人莽而無謀,今日陛下請稍卻,只要渡得眼前難關,可為日后之圖。”
趙構不是不明白這樣的道理,如今他是魚肉,人為刀殂,先保住小命要緊,這些天殺的丘八既然敢公然作亂,還有什么事情不敢做的。
當即,趙構在門樓上親手寫下了退位詔書:禪位于皇子,請太后同聽政。
趙構下詔退位,全盤答應了苗傅等人的要求,苗劉二人也沒有把事做絕,將趙構軟禁在了杭州城北的顯寧寺。
第二日,苗傅和劉正彥就以孟太后的名義頒下旨意,尊趙構為睿圣仁孝皇帝,以顯寧寺為睿圣宮,并大赦天下。
剛到杭州安穩沒幾天,趙構又被軟禁在顯寧寺,開始過上了更加提心吊膽的煎熬日子。
兵變成功,苗劉二人成了杭州城實際上的主人,不過二人也并非高枕無憂。
除了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還有更棘手的問題擺在了眼前。
呂頤浩、韓世忠、劉光世、張浚、張俊等人在外都手握重兵,最大的威脅當數守吳江的御營中軍統制張俊,他手里有八千精兵,這些人好像都是力挺趙構的。
解除這些人威脅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削奪兵權,因此,苗劉二人托旨任韓世忠為御營使司提舉一行事務,想把在鹽城的韓世忠騙到杭州;任張俊為秦鳳路副總管,把他支走,并要把他的人馬打散隸屬各軍。
三月初八,分別貶竄內侍藍珪、高邈、張去為、張旦、曾擇、陳永錫至嶺南各州。
三月初九,任命端明殿學士王孝迪為中書侍郎、盧益為尚書左丞。劉光世為太尉、淮南制置使;范瓊為慶遠軍節度使、湖北制置使。御營中軍統制吳湛主管步軍司。王孝迪、盧益為大金國信使,打算和金人議和。
苗劉二人通過一系列的偽命,將自己人安插到了緊要部門,并把一些礙手礙腳的官員支出了杭州城。
要說趙構流年不利,注定要遭三災五劫也好;反過來說趙構有上天眷佑運氣好也行,每次劫難都能逢兇化吉。
此次兵變保住了性命不說,還幸虧似有先見之明,任朱勝非為相,這個神來之筆似的任命救了趙構。
朱勝非,字藏一,蔡州人。朱勝非生于一個小生意人家,耳濡目染,身上有一股生意人的精明,幼有志氣,機敏多謀。崇寧二年進士及第,靖康元年,為東道副總管,權知應天府,勸進趙構即帝位,是趙構的從龍老臣。
苗劉兵變,得虧有朱勝非和苗傅、劉正彥等人虛與委蛇、四處周旋,處處護著趙構渡過難關,要不然歷史真的要改寫。
當時苗劉二人疑心重重,對太后和諸大臣監視甚重。
趙構退位,太后垂簾。朱勝非假意說母后垂簾,按祖宗規矩,凡大臣奏事必須兩人同時入對,這樣苗傅就可以名正言順安排人員監視。而且每日奏事時,朱勝非都安排苗劉黨徒二人上殿,讓苗劉二人以為自己對朝中一舉一動了若指掌。
對于朱勝非的安排,苗傅非常滿意,他把朱勝非當做了自己人。
取得苗傅信任后,朱勝非趁機提出,按祖宗規矩,凡是機密的大事只能獨自一人奏對,苗傅對此深信不疑,而機密大事基本是宰相入奏,這就給了孟太后和朱勝非足夠的機會暗中安排趙構復位的事情。
到了事變后期,當局勢超出苗劉二人掌控時,這兩個傻蛋對朱勝非更是言聽計從,被賣了還幫著數錢。
……
顯寧寺,始建于五代,原為宋少宰劉正夫功德院。宣和五年賜名顯寧永報禪寺,位于杭州城北約二十里的半山。
顯慶寺規模不大,只有二十余間房,趙構被軟禁在這里,每天只能空對著殿里的佛祖菩薩禱告,聽著鳥叫蟲鳴。
“太后駕到!”
突然,院外傳來了一陣喊聲,驚醒了望著天空發呆的趙構。
“啊,太后來了,快、快,走!”
趙構催促著身邊的小黃門,急沖沖地去迎駕了,自從被軟禁后,這是第一次有人來探望他,就是不知道太后帶來的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太后!”見到孟老太,趙構就要下拜。
“官家無需多禮。”孟太后一把扶住了趙構,拉著他的手,慈愛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官家這幾日清減了,受苦了。”
孟太后的話讓趙構鼻尖一酸,委屈地幾欲落淚。
“你們都退下吧,我和官家說幾句話。”
“狗奴才,還不退下!”見到小黃門在遲疑,老侍女素梅虎著臉罵道。
一看母老虎發威,幾個小黃門當下不敢逗留,唯唯諾諾地退到了遠處。
“官家還需忍耐些時日,要保重龍體,切莫自怨自艾。”孟太后勉慰道:“眾大臣正勉力斡旋,只要君臣同心,大事可濟。”
孟太后的話就像給趙構吃了一顆定心丸,看來大臣還是支持他的,不由感動地眼含熱淚。
“官家也要自省。”孟太后又嚴肅地批評道:“事情狼藉至此,官家要吃一塹長一智。為君之要,不僅需勤政,更要知人善任,親賢臣遠小人,切切莫忘道君皇帝故事。”
聽著孟太后的話,趙構也不敢應嘴,只是唯唯。
“說來也是官家之福,朱勝非此人機敏多謀,全賴此人與苗劉二人斡旋,假若黃潛善、汪伯彥等在位,事情已經不可收拾了。”
“孫兒一定謹記太后教誨,趁著這些時日閉門思過,外間就全賴太后操勞了。”說完,趙構用衣袖抹起了眼角來。
……
三月初十,苗劉二人傳檄天下,改元明受。
在平江的張浚兩日前就收到了大赦天下的詔書。
當時平江守臣湯東野接到赦書,不敢擅作主張把牢里的囚犯給放了,畢竟張浚是節制平江、秀洲軍馬副使,平江就數張浚最大。
接到詔書的那一刻,張浚的第一感覺就是事情太反常,肯定有人作妖,當即令湯東野秘而不宣,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結果三月十一,張浚就接到了傳檄,朝廷正式昭告天下,趙構退位,皇子繼位,太后垂簾,改元明受。
盡管張浚有了猜測和心理準備,但真得到趙構退位的消息,他還是悚然一驚,看來杭州城真的發生兵變了。
張浚不敢耽擱,立刻召集湯東野和平江提刑趙哲商議對策。他作為平江的杠把子,本來想即刻起兵勤王,不過張浚不敢魯莽,畢竟形勢未明,不可莽撞。
召集湯東野和趙哲商議,一來是趙構還在亂兵手里,必須想個萬全之策,不能讓亂兵狗急跳墻;二來是摸摸這二人的底,看看到底是不是和自己一路,如果不是,對不起,刀斧手好久沒有砍瓜切菜了。
“大人。”湯東野關鍵時刻不含糊,沒有站錯隊,態度極其堅決地建議道:“陛下驟然退位,定有奸人作祟,卑職建議即刻發兵討伐!”
“不可!”
“噢?”張浚瞄了一眼身為宗室旁支的趙哲,問道:“不知道趙提刑有何高見?”
“大人,如今陛下在亂兵手中,俗話說投鼠忌器,我等若貿然從事,恐亂兵狗急跳墻。還有,我平江雖有不少兵馬,但若只有我平江軍馬勤王,孤掌難鳴啊,我等必須從長計議。”
聽了趙哲的話,張浚不由點了點頭,道:“趙提刑此言甚是,我等切不可魯莽行事。”
其實張浚這個老油條心里早有了決斷,第一,要確保趙構的安全,這是最重要的一點;第二,先與苗傅等人虛與委蛇,相機行事;第三、摸清眾人的態度,劃清敵我;第四暗中聯結在外保皇派大臣,集聚力量,共同勤王。
“報!”
“何事?”
“啟稟大人,御營司前軍統制張將軍求見。”
“哦,”張浚眼睛一亮,剛想到這幾位手握重兵的大將,這個本家就來了,忙道:“快請張將軍進來。”
不多時,風塵仆仆地張俊領著底下一干將領來到了節制司大堂。
“末將張俊參見大人。”
“呵呵,免禮免禮,張將軍快請坐!”
張浚雖是平江、秀洲兵馬節制司副使,張俊的頂頭上司,但他對這個手握重兵的本家可不敢慢待。張俊手里的精兵是一股至關重要的力量,一定要想方設法把他籠過來。
“今天是什么風把張將軍吹來了。”
“大人。”張俊一拱手,回稟道:“日前末將接到詔令,任末將為秦鳳路副總管,領兵三百即刻赴任,其余軍馬由他將統領。末將料此詔令定然有假,不敢從命,但底下將士洶洶,眾說紛紜,事情急迫,故末將領軍前來節制司,請大人定奪。”
“好!”
張浚見張俊是一路人,大喜過望,當下對張俊及諸將道:“諸位將軍想必也接到傳檄。據查,此乃苗傅、劉正彥二人大逆不道犯上作亂,逼迫陛下退位,此刻正是我等盡忠以報皇恩之時。傳我軍令,即刻起,平江秀州所有軍馬只聽節制司號令,諸位將軍回營好生管束兵士,若有任何差池,莫怪張某軍法無情!”
“謹遵鈞令!”
喝退諸將,平息非議后,兩張的大手終于牢牢的握在了一起,分分鐘有勝利會師、相見恨晚的感覺。
“張將軍,陛下蒙難,我將起兵討賊,不知道將軍有何高見?”
“大人,末將也正有討賊之意,但憑大人決斷。不過卑職以為,陛下正陷于賊手,我等行事需小心計議,切莫驚動陛下。”
張浚最怕的也是苗劉二人狗急跳墻,威脅到趙構的人身安全,他點頭道:“嗯,我亦是此意。這樣,我即刻上奏,請陛下親自總理軍國要務,探探虛實。”
張浚不愧是老油條,他這個提法大有講究。
如果上奏直接請趙構復位,那就等同宣告我不承認退位一事,我與你苗劉不對付,這樣做可能會刺激苗劉,而對趙構的安全造成威脅。
他現在不提復位,也不說承認禪位,就只說國事艱難,請趙構親自處理軍國大事,從而巧妙地回避了矛盾的焦點,也能穩住苗劉二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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