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開學的時候,王然回來了,是她的父母帶她來的學校,班里人堵在走廊上看熱鬧,一個兩個推搡著,像是偷油的老鼠,好奇又膽怯,王然看了他們一眼,沒說話,她甚至沒去教室而是徑直去了李宛的辦公室。
她的父母到教室給王然收拾東西,他們看著課桌周圍堆放著的掃帚,心里蕩起了回聲。
安靜走過去把掉落在一角的書拾起來,拍拍上面的灰塵,遞給他們。
“安靜,你是個好孩子?!?p> “要加油啊,考上了大學就輕松了?!?p> 這是這對樸實的農村父母會說的最動聽的話了。
王然還是準備走了,她媽媽說:“孩子的病一直不見好轉,她沒辦法繼續學習了,我們打算帶她回老家里去,好好治她的病。”
安靜將兩人送出教室。
而這時,王然和李宛也從辦公室里出來了,王然的臉終于有了血色,她的目光穿過厚厚的人群投到安靜的身上,她沖她微笑,嘴巴沒有發聲,但安靜聽到了,她在說,謝謝!
一兩句的言語,好像沒什么,但每一個人的開口,都像是一件利器上那個不起眼的零件,鑄成了,墜下了,也就毀了別人。
不過,安靜一開始就知道這個世界從沒有所謂的充滿善意,她默默地躲在人群里,不想成為眾矢之的,但她今天卻這么做了,以后會發生什么呢?
不知道,但是有一點很明確,這之后一切的后果都需要她自己一個人去承擔,說不怕那是假的,但是怕也來不及了。
那天韓露走得時候是怎么看她的,如果能聽到聲音,安靜會聽到韓露指節摩擦的聲音,她的聲帶悶聲作響,但不言語,像是貍貓憤怒前的低吟,她的眼神那樣有力,每一次對目都不偏不斜的對上她投過來的目光,那眼神那樣恨,恨不得把安靜生吞活剝了。
安靜每每想起都覺得不寒而栗,她在之后的很多個晚上都會做同一個夢,她夢到韓露一腳把她踹到墻角,也是那個巷子,她晃悠悠的爬起來,但迎面又是一耳光,韓露涂著火紅的指甲,俯視著她,罵她傻叉!
安靜看著王然的笑容,真得在一瞬間就覺得,自己想多了,她做得沒錯,這樣做值了!
其實世界上哪有這么多機會讓你后悔,讓你回首你做出的選擇,但怎樣都已經木已成舟,改變不了了。
還是那天,上午最后一節是體育課,安靜驚奇地發現王然竟然在看臺上坐著,和上次安靜坐的位置一樣,此刻她正看著安靜。
老師點了名字,又讓圍著操場跑了幾圈,然后就自由活動了,有幾個人也注意到了王然地的存在,但都沒多說什么,就當沒看見。
安靜和劉倩打了招呼之后,就走過去坐到了王然的身邊。
“怎么沒走啊。”她看著王然的臉龐,整個人都瘦了很多。
王然看著遠處的人群,“走之前來看看你?!?p> 她停了幾秒之后,又把目光投向器材室,那個黑漆漆的,連燈泡都舍不得換個明亮些的那個小屋,兩個星期前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王然就在里面。
“她們都已經走了?!毕袷强闯隽送跞坏男氖?,安靜很快說道。
王然扭頭沖她笑了笑,“我知道。”
其實那天,王然的心也跟著死在了那個屋子里,一直都沒能走出去,安靜也朝器材室看去,好像現在就有個女孩正站在屋里窗戶處,看著外面的天空,看著這個寂寥的世界,面無表情地走了回去。
一個人的一生可能會因為這件事而全部變成泡影,安靜清楚地知道。
“王然?!?p> “嗯?”
“你以后還會回來嗎?”
王然笑了笑,不是釋懷,倒像是無奈,“應該不會了,在這里總能勾起我不好的回憶。”
“那你恨她們嗎?”
王然悶了半晌才開口,“我挺想說我不恨的。”她搓著手指,神情又緊張起來,“但那是假話。”
她嘆了口氣,像是自嘲,“說真的,在沒遇到她們之前,我覺得這個世界挺好的?!?p> 安靜瞅到她左手手腕上那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她還在微笑的嘴角,以及那天在醫院里她撕心裂肺的吼叫,一切都像是個夢。
“安靜。”
“你說的,我們要一起考上大學,但我食言了。”
她扭頭看向安靜,她的表情是柔和而美好的,但她眼底閃著的又是什么呢,所有的記憶都在倒退,倒退到最開始的模樣。
“或許你說的對?!彼p輕扯著嘴角,“考上大學才是我們能夠離開這里的資本?!?p> “我希望你成功。”
“也祝愿你幸福?!?p> 女孩子溫柔的臉龐是她對王然最后的記憶。
風大了,那是安靜最后一次見到王然,這個女孩子,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和她道別了,她們揮著手,像是對將要離別的摯友。
安靜喊:“我們還會見面嗎?”
王然答:“會的,畢業的時候我會在看臺上等你!到時候我請你吃飯!”
“好!”
近了,近了,這樣的感覺回來了,王然感覺容光煥發,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個個溫柔的歲月里,她趴在桌子上,幻想著未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