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儼要拜訪的是湘東的武林名宿馮拐子。
馮儼是馮拐子的本家,自小也曾承蒙指點武技,只是后來隨父遷往江北才斷了這師徒緣分。
馮拐子本名馮玄,博名“拐子”并不是有什么殘疾,實在是他使用的兵器所至。
馮儼給這位伯父請安時才發覺,老人家已是龍鐘之態,也難怪,畢竟年歲不饒人呀!
虧得老人家還記得這位子侄,早已笑的合不攏嘴:“小子,怎么記得來看我?”
馮儼訕笑道:“還不是請您老指點迷津!”
“那一定是大事了!”
一句話說得馮儼更是慚愧,心里不由一陣酸楚。
“什么事?”老人并未在意。
馮儼定了定神,道:“‘瘋道士’徐乙老前輩當年那個師弟,伯父可還記得?”
“嗯,是有些印象,可那也是他年少的時候,至于后來就再也沒見過。”
“您老與瘋道士相熟,可曾聽得他的一些消息?”
“賢侄提及此人是……”
“伯父,這么多年晚輩一直棲身于江南的歃血盟,這期間曾遭遇一個名為‘神道’的對手,此人似乎就與瘋道士的那個師弟有關,不知……”
“噢!”一縷贊許的目光立刻送了過來。
“看來此人還真是不簡單,既然是這樣,那就盡我所知吧,不過這也都是瘋道士和幾位老友說的一些閑話,或許對你們能有點用處。”
魏道衍那個小弟子名叫李瀾,馮拐子初見他時是在魏道衍隱居的道觀。他與徐乙早有交往,閑暇時便常去探望,也順帶求魏道衍指點一二。
那日他剛到道觀,卻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正在觀中,得知這是魏先生新收的弟子,馮拐子不禁驚奇,這娃兒好生伶俐,竟有若成人之智。
果不其然,徐乙一見他便對這個小師弟贊不絕口,在他眼里,這個師弟簡直就是天縱奇才,不但聰明伶俐,過目不忘,且骨骼奇秀,天賦異稟,絕對有光大門戶之望。
這李瀾是魏道衍在朝中時一位好友的侄兒,他原本師從一位世外高人,只因那師父年高過世才投入魏道衍門下,他這一來便極得師父喜愛,平素更是傾力調教。
此后,馮拐子每次見到李瀾都有一番驚奇,這孩子進境之快令人咂舌,兩年之內竟然把魏道衍的武技施展得有模有樣,全不是一個少年所能做到的。
馮拐子與李瀾的接觸也僅僅到此而已,因為,他再一次去道觀時,魏道衍已在數月前仙逝了,而那個少年李瀾也不知去了哪里。
據徐乙講,師父過世后李瀾便回了巴東老家。李瀾悟性極高,已得師父真傳,而徐乙雖有師父代師傳技的遺命,可的確也沒什么好傳的了,且師父曾有言在先,李瀾滿師后便可自決去留,與師門并無承續之約,他來這里只是學藝。
后來,有傳言,那個被江湖豪俠追緝的成漢國細作就是徐乙這個師弟,此人本名叫李懷。這些話是一位江湖同道講給徐乙的,但他卻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自己那個乖巧的小師弟會是這種人,一切也只當是道聽途說。
再后來,李瀾回來了,徐乙對上述傳言也就更不信了,因為此時的李瀾已投入乞活軍,還把自己的孩子交給了徐乙。
馮拐子最后一次見到徐乙,是在他故去之前。這次談及李瀾的孩子,徐乙不禁浩嘆連連,只說道:“唉!上天賜予我的好孩子,只可惜……”至于李瀾,他卻頻頻搖頭,竟不再有任何言語,似乎已不愿再提及。
而后,徐乙突然暴病而亡,有關他的死因也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伯父,李瀾的兒子叫什么名字?”
“李瑞。”
馮儼心里一動,林旭瑞的名字里不是也有一個“瑞”字?會是同一個人嗎?便問道:“徐老前輩只有一個弟子嗎?”
“嗯,就是李瀾的兒子李瑞。”
“關于徐老前輩的死都有什么傳言?”
“哼!那就多了。有說是練功走火入魔所致;有的說是被仇人所害;還有人說他是被自己的弟子氣的以至于積怨成疾;最不靠譜的是,有人竟說他是自殺!”
“那您老以為該是什么緣由呢?”
“這事恐怕還真與他那個師弟有關,最后那次見他,那番搖頭慨嘆便不尋常。”
馮儼沉吟一下,又道:“伯父可知李瀾后來投奔了哪里?”
“這個么,還是在李瀾走后很久,徐乙似乎提過一個人,我也沒太記真切,好像是晉軍中的一個將官,稱作段……段什么道。”馮拐子又叨咕了再三也沒有完全確定。
“此事是徐老前輩聽別人說來的嗎?”
“是李瀾自己說的,確切說是他無意中說出來的。李瀾離開湘東時,他叔父派人來接,他讓其中一人先行送信,說的就是那三個字。徐乙恰巧聽到后便隨便問了一句,李瀾回答是荊州的一位將官,他打算日后便去軍營效力,當時徐乙還贊許了一番。”
馮拐子知道的也就是這些了。
……
“現在看來,那個‘神道’李懷十有八九就是李瀾,只是這姓段的又是什么人?”馮儼琢磨了一路,還是沒有確切的答案。
“林旭瑞該是李瑞了,他果真與李懷有關系,之前的事就說得通了,只是他為何又……”馮正虎看著柳儒雅,心里墜著懸念。
“徐老前輩不是說了嗎,‘上天賜予我的好孩子’,只是那句‘只可惜……’卻大有蹊蹺,究竟可惜什么?”
柳儒雅又道:“這些暫時也無須猜測,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出李懷的下落,還有就是打探一下,荊州軍中以往是不是有這樣一位將官,如若屬實便不難探得。”
“荊州的將官就不必打探了,他早已死去多年了。”田允的話不急不躁,卻引得所有人都是一愣。
“這位將官名叫‘段云道’,他便是嶺南幫副幫主高維賢的師叔。”
一句話驚得大家目瞪口呆。良久,柳儒雅吐出了四個字“果然如此!”
……
武震和馮正虎這爺倆成了老搭檔,他們這次去的是武昌,同去的還有田允。本來林頡也極力請纓,但卻被田允攔住了:“你平時不引人注意,但在那些人眼中卻是最顯眼的了,誰讓你長這么特殊了。”
錢君如建議,李懷等人屢次在歷陽、武昌及江州現身,這應該是他們的勢力范圍,而歷陽的文白青業已暴露,因此最大的可能還是武昌和江州。
三人精心裝扮了一番,連夜上路了。
雖然已經是熟門熟路,但田允三人還是頗費了一番周折才進了武昌,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們不得不謹慎些。
這次,他們落腳在城外的一個農戶家里,這農戶是牛家洼牛韁的親屬,田允的弟子牛坤此時也派上了用場。
田允師徒成了每日往城中送糧送菜的農家父子。
武震本就生的極普通,又諳熟世道,不必費勁收拾,換身衣服便是地道的街頭小販。
而馮正虎的武功早已今非昔比,便毫無懸念的專門在夜間出沒。
按他們的揣測,那些人或許會稍稍放下戒心,歃血盟的人馬本就所剩無幾,又兼連遭敗績,不灰心喪氣就不錯了。況且山高路遠,哪能說來就來,即便是死磕到底又能有幾分勝算。
雙方都在暗里,就看誰先大意了。三人決意就在這里耗下去,反正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就算是猜測有誤也總比干等強上百倍。
連續十數日,武震終于有了發現。
這日。時值正午。兩個從遠處走來的行人引起了武震的注意。
這兩個人一高一矮,都是一身鄉人打扮。高個那個腰身挺直,面色光潔,三十歲上下年紀。另一個年歲稍小些,生就一張圓臉,白里透紅。武震心說,這兩人絕非農家之人,若是鄉里富紳,進得城來也斷不會如此穿戴。
更讓武震心疑的是,這二人便如閑逛一般,并無事事,轉了一圈竟走進了一家客棧。
這兩個人到底是干什么的?武震坐不住了,等了十幾天終于見了不尷不尬的人,又豈能放過?他猜想,這兩個家伙即便不是那些人也不是什么正路,先看看再說。
天黑時,那兩個人走出了客棧。一見之下,武震不由心中暗喜,果然有蹊蹺,原來這二人竟換了一身裝束,全沒了白日的悠閑之狀,兩人出了門便急急向城西疾行,看那步態又哪里是農人的行色。
街上已經很靜了,正是家家用飯的時候,只有晚歸的人在急急的走著。
那兩個人機警得很,一路上不時回頭探視著,這自然奈何不了武震,他不遠不近的幽靈般的飄在后面,若隱若現。
很快,那兩個人在一處巷口的宅院前停下了。
這是個較大的院落,房舍寬大,雖不比官家顯貴,卻也極見闊綽,顯然是個富足之家。
并未叫門,那院門竟悄悄的打開了。一個后生探出身來,只看了一下,便引著來人進了院子。
房門輕響,院子又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