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關口本部二十四小時無休。

　　而這里的高級事件對策顧問們，更是要把每一天都當做二十五個小時來過。

　　哈賽·哈賽·哈賽給·阿托里耶卡筒一邊在會議桌上來回擺弄著自己的八只手臂，一邊擰著腦袋，全身貫注地看著大屏幕上播放的影像。

　　影像，記錄的是一段不久前剛剛在萬國告一段落的災難。

　　“不久前”，大概是指“兩個小時”那么長的時間。

　　自從昨天晚上在本部遇到那個假冒馬爾斯的侵入者以來，哈賽至今都沒睡過。

　　不過他的狀態倒是還好。八手人不是那么需要睡眠。

　　但會議室里的其他顧問們，可就難說了。

　　大家此刻雖然都是西裝革履，一臉嚴肅、聚精會神地觀看著事件回放影像，但一些人明顯要堅持不住了。

　　事件調查與特殊任務機動科——也就是所謂“AMD”的科長，道爾先生顯然就是這么一位。

　　當大屏幕上影像進展到淺草寺的菩薩出面平息大海的怒火時，這位皮膚黝黑的中年人抬起手，用自己的遙控器暫停了畫面。

　　道爾先生隨后張開嘴，但他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之后才說道：“哈——千里眼的記錄就到這兒了。”他精明的小眼睛掃視著會議桌，“諸位，有什么看法嗎？”

　　這間會議室里，當時除了道爾先生，只有五個人。

　　這是當晚，留在三重關口本部內的所有高級事件對策顧問的數目。

　　而即便是哈賽，也不完全認得這些人。

　　畢竟和他一樣持有高級事件對策顧問身份的人，在三重關口本部內有三百六十名那么多。

　　于是，他擅自做了主。

　　除了自己和道爾先生，其余的顧問就統一用“一號”到“四號”來稱呼。

　　坐在他右手邊的就是“一號”。

　　而以此類推，此刻坐在他正對面，正在發言的那個家伙就是“四號”。

　　“我看沒有任何問題，”“四號”努力撐著自己的下巴，他那一雙本來挺大挺深的黑眼睛當時看著像是被縫到了一起，“事件已經解決了。大祭司的尊位被拿來煉成，萬國恢復平靜。萬國萬歲……”

　　話快要說完時，他的額頭差點撞到桌面上。

　　好消息是，他為此多少清醒了一點。

　　“抱歉……”他說。

　　哈賽悄悄抿了抿嘴唇。

　　“四號”顧問是個普通的藍星人。

　　哈賽沒有任何種族歧視的意思，但他一向覺得藍星人恐怕不太適合高級事件對策顧問這個工作。

　　理由很簡單。

　　他們的小腦瓜太迫切地需要睡眠了。

　　“沒關系，你直接睡過去就行了，王先生。”“一號”說，“我們這兒不需要你。”

　　對這一位的話，哈賽贊許地點了點頭。

　　“一號”是來自異界的另一種“八手族”。

　　和哈賽不一樣的地方是，他的“八手”不是“八只手臂”，而是“八條觸手”。

　　這種八手族不如哈賽的族人睿智，也不如馬爾斯那種藍蜥蜴人勤快。

　　但總比藍星人中用點兒。

　　“我不知道諸位在此次事件中看到了什么，”“一號”接著說道，“但我注意到了一件極端恐怖的事——”

　　為了保留懸念，他有意大喘著氣。

　　哈賽等得有點兒不耐煩了，其他人大概也是這個反應。

　　道爾先生表現得尤為明顯，他干咳了兩聲。

　　“一號”終于把話說了下去：“萬國的空前團結。”

　　哈賽深沉地閉上眼皮，點了點下巴。

　　聽聽這個人說的。

　　“以我個人的理解，”“一號”說，“三重關口本部不插足萬國內部事務，有兩個原因。”

　　“一，是我們不希望讓外界看到萬國是可以被染指的。在某些特定情況下，這是我們所能預想到的最具災難性的事件。”

　　會議室中的人們紛紛點頭。“四號”的動作幅度尤其引人注目。

　　“二，是萬國長久以來一直都是一片散沙。我是說，是的，萬國強者如云。但他們的勢力此消彼長，五年來，沒人能獨霸整個萬國。”

　　“我同意你的看法，”“三號”插話說，“之前葬凜隊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那次事件，無需我復述，諸位應該都記得：萬國當初是怎樣各自為戰，還能以近乎壓倒性的實力，把賞金獵人們悉數驅趕回異界的。”

　　“但這次，”“一號”抬手指向畫面暫停中的顯示屏，“我看到的不是這樣。”

　　說著，他拿起自己的遙控器，回調著鏡頭。

　　而他最終選定的畫面，是一個站在大祭司大眼珠前的相貌英俊的年輕人。

　　“這個場面，我相信大家都印象深刻。”“一號”說，“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我清楚地記得，就是他的一番話，讓一度瀕臨崩潰的聯盟重新團結一致。”

　　“他聲稱自己是為阿里巴巴工作的，”“一號”哂笑一聲，“我一個字都不信。在第二血祖和九首牛頭天羅魔王面前，區區阿里巴巴又能有多少面子？”

　　“要我說，貿易之王很可能也早就被他說服，然后心甘情愿地在整起事件中扮演起了幕后角色。”

　　“二號”當時正操縱著面前的一部平板電腦。“一號”結束發言的幾秒種后，他抬起頭說：“關于它，我在人口監察司查到了相關資料。”

　　他又擺弄了幾下平板電腦，會議室大屏幕的畫面隨即被替換了下去。

　　“紀年，”“二號”說，“萬國紀氏集團現任當家紀萬海的兒子。”

　　“沒聽說過？”哈賽搖搖頭。

　　“眾多紀氏兄弟中，他是年齡最小的那個。”“二號”說，“紀萬海從未公開承認過他，但檔案館里有他的記錄。他是，一個私生子。”

　　“還有，”“二號”又低頭擺弄起電腦，“參與退治克蘇魯的，每一個都是大人物。”

　　“這個——”“二號”從電腦上抬起頭。

　　大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短發的女孩子。她的嘴唇長得像是鳥喙。

　　“這不是那只幼年期的鳳凰？”哈賽說，“她怎么了？”

　　“鳳凰大明王的小女兒，”“二號”說，“擅自離家出走的，不知為什么稱呼紀年為‘老板’。”

　　“等等，”“三號”說，“昨晚早些時候侵入本部的那兩個人，是不是據稱依靠的就是鳳凰的火焰易容術？我聽說有人假扮了馬爾斯？”

　　“嘖嘖嘖……”哈賽聽罷，砸吧著嘴。

　　“我記得……”道爾先生沉吟著發言道，“之前追捕新獵頭者時，被秘法總帥親自提名，派去萬國的那個三重關口執勤人員，叫什么來著？”

　　顧問們面面相覷。沒人記得那種小角色的名字。

　　“二號”又在平板上查了查。

　　“肖亮。”他說。

　　“肖亮，”道爾先生指著“二號”，“我想他在任務歸來的報告中，好像提到過一個類似紀年的名字……”

　　道爾先生看了看顧問們。“似乎他在逗留萬國期間，和紀年打過交道。”

　　“可他應該已經被辭退了吧？”哈賽猜測道，這是三重關口的一貫作風，“叫回來問問？”

　　“辦不到了。”“二號”盯著平板屏幕說道。

　　“怎么？”哈賽問。

　　“人瘋了，”“二號”舉著平板，把屏幕亮給哈賽看，“他在守衛森嚴的隔離地，不知怎的一夜之間就被嚇得精神失常了。”

　　會議室一陣沉默。

　　道爾先生撇了撇嘴。

　　他拿起遙控器，把紀年的影像重新調了出來。

　　“這個人，必須加倍留意。”他說，“萬國不能出現這種可以把多方勢力聯合到一起的人。放任那里出現唯一的統治者，可能是比舊日支配者降臨更棘手的事情。”

　　顧問們相繼贊同地點了點頭。

　　“那么，”道爾先生看了看人們，“誰手頭暫時沒有其他橫禍的？”

　　這次，大家各自搖了搖頭。

　　“啊，”哈賽舉起手。

　　“你？”道爾先生喜出望外地朝他揚揚眉毛。

　　“不是，”哈賽連忙否認道，“我的意思是，我剛聽說馬爾斯不久就要回來了。讓他去調查冒充自己的嫌疑人，不是挺合適的嗎？”

　　道爾先生掂量了一下。“就這么辦。”

　　“那么，”他又環顧了一下會議室，期間視線一秒也沒在“四號”身上逗留。

　　那家伙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還有其他事嗎？”

　　“呃，道爾先生？”“二號”若有所思地盯著平板屏幕，“人口監察司剛剛發來了援助請求。”

　　“他們？”道爾先生不爽地皺了皺鼻子，“他們有什么事找得上我們？他們的工作不是蓋幾個章打幾行字就完事了嗎？”

　　“看起來——”“二號”沒有抬起視線，“是異常大量的入境申請的問題。”

　　“那更找不上我們了，”道爾先生說著，從座位上站起身來，拿起椅背上的西裝上衣，“真是，那幫家伙到底有沒有在認真工作啊？”

　　其他人也同意道爾先生的看法，他們各自站了起來。

　　“請等一下，諸位。”但“二號”叫住了他們，“那邊說，同時遞交的入境申請有四十五個……”

　　“才那么點兒？”道爾先生哂笑了一聲，“一般不該是成千上萬嗎？才四十多個，也好意思說‘大量’？”

　　但哈賽立即意識到了那個數字的敏感之處。

　　“你說，”他慎重地問道，“多少？”

　　“不多不少，”“二號”鄭重其事地抬頭望著他，“四十五個。”

　　哈賽緩緩向道爾先生投去了不可思議的目光。

　　AMD的科長顯然起初并未反應過來。

　　但幾秒種后，他兩側臉頰上的贅肉開始不住地顫抖。

　　“不——不會吧……”他說，“萬國，這才剛……”

　　但“二號”一臉嚴肅地凝視著他。

　　“我恐怕這不是在開玩笑。道爾先生。”

　　“而且不如說，那幫人現在已經等在大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