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麗帶著我在學校里逛了一圈,給我介紹這校園的情況,東面有個足球場,西面有兩個食堂,南面是教學樓,北面就是宿舍,滔滔不絕,仿佛她就生活在這里一般,了如指掌。
我問她:“你以前是不是來過這里?”
她說:“是啊,來過好幾回了,每年正月十五都會陪我奶奶來這里燒香。”
我驚愕道:“來這里燒香?”
她說:“是啊”
看我一臉不解的樣子,她又解釋道:“不是在學校,是在觀音山,諾,就是那座山!”
她的手指向宿舍背后,一座巍峨聳立的大山,滿山青翠的草木,山的一側,峭壁形成的斷崖,漏出黑白交錯的巖石,懸崖頂上,是一座古代建筑模樣的八角涼亭。再往下看,半山腰露出幾座廟宇的屋頂瓦片,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
我說:“怪不得,我剛剛總是聽到有鐘聲,還以為是學校的鈴聲別具一格!”
她笑著說:“怎么可能!改天我帶你上去看看。”
接著,我們繼續在校園里閑逛。
話說一中,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對于當時從小地方里出來的的我來說,最直觀的特點的就是“大”,大得跟它的名字一樣,巨大的球場,寬大的教學樓,高大的老榕樹,前伴長河,背靠大山,無不顯示它的宏偉壯觀。
這里是邊境,挨著越南,接近熱帶的氣候,學校的路邊種著許多的芒果樹,還有木菠蘿,足球場邊還有一排荔枝樹,只不過它們都無一例外的難以完成一顆果實從結果到成熟的過程,因為這里有兩千雙不成熟的眼睛盯著他們長大!
我們的校歌里有這么一句歌詞:觀音山下麗江邊,有我們美麗的校園。這句話簡單明了的體現了我們校園的環境,環山傍水,優美異常。
后來校長說:“觀音山聽起來太迷信了,我們是讀書人,不能和封建迷信沾邊!”,“還有這‘麗江’,聽著小家子氣。”
底下的老師都一頭霧水:“那您覺得改成什么好?”
校長:“我聽說,這麗江里有鱷魚,鱷魚在古代也是條龍,叫鼉龍。”
老師:“鼉龍?”
校長:“是鼉龍,就是那西游記變作做船夫把唐僧給卷進河里的那個妖龍,涇河龍王的兒子,不就是鼉龍嗎!”
老師:“校長您真是才高八斗,不如我們叫他鼉龍江?”
校長:“不好不好,沒有意境,不霸氣。”
老師:“那您覺得叫個什么好?”
校長:“叫個......嗯......叫,叫‘藏龍灣’怎么樣?”
老師:“好!這個名字好!還是校長有文化!”
老師:“那觀音山......”
校長:“觀音山嘛,既然有龍,那就以虎相對應,水中有龍,山中有虎,叫他個‘臥虎山’如何?”
老師:“好!太好了,前后呼應,臥虎山下藏龍灣,既有文化又有霸氣,校長真是高啊!”
就這樣我們的校歌從小清新就變成了:臥虎山下藏龍灣,有我們美麗的校園。
第一天下了晚自習,我們紛紛回到宿舍,新班主任老巫給每一個宿舍下了個任務,選舍長。
這個吃力不討好的活,沒人愿意當,大家紛紛謙讓,有的更甚,直接拒絕:“這個官就是管衛生了,我才不干!”
后來佟麗站出來說:“管衛生的怎么了,我爺爺就是環保局的,保護環境人人有責,你們不當,我當!”
“就你了,以后你就是我們的舍長!”一個高瘦的大眼女孩說道,她叫魏佳佳。
眾人見狀,紛紛附和,全票通過。就這樣,佟麗成了我們宿舍的舍長,同時給她帶來了一個新外號:阿舍。
我和阿舍初來乍到,誰也不認識只好相依為命,同是初中同學的許蘭因為在隔壁的2班有要好的老鄉,沒有跟我們一塊混。
那年新生軍訓,一群人穿著一樣的迷彩服在烈日下被曬得烏漆嘛黑,我終于不用長得沒別人好看而感到自卑,因為現在大家一樣的丑,人人平等。
我們在操場上踢了一個星期的正步,最后一個項目是打靶,地點就在學校的足球場。
這是我第一次摸到真正的槍,老式的手動步槍,一個彈夾只能裝5發子彈。
教官把步槍架在草地上固定好,一排10位置,每個位置都安排一個輔助教官在旁邊指導。
高一的新生們個個激動的在場外排隊,都伸長了脖子觀望。場上教官一聲令下,噠噠的槍聲響徹天際,槍靶后邊的觀音山頓時冒起了一陣青煙。
打靶結束,教官命令打靶的同學站起來,向后退了幾步,立正稍息,又開始下令:“報靶!”
槍靶那邊的教官開始報靶。
報靶:“1號位0環!”
人群:“哈哈”
報靶:“2號位5環!”
人群:“......”
報靶:“3號位0環!”
人群:“哈哈哈哈”
報靶:“4號位8環!”
人群:“哇哦~”
報靶:“5號位6環!”
人群:“......”
報靶:“6號位0環!”
人群:“哈哈哈哈”
......
“哈哈哈,這群傻逼,都往山上打了!”我指著觀音山上還未散盡的青煙跟阿舍嘲笑道。
“別笑得太早,你沒準等下也0環。“她說。
“不可能,像我這么英明神武的,再怎么也來個6環以上”我拍著胸脯自信的回道。
阿舍質疑的笑了笑。
終于輪到我們這一排,我們聽著教官的指令踢著正步入了場。靶場的主教官扯著嗓子喊:“對照位置站好!”
教官:“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亂動!!”
教官:“這是真槍,萬一出了什么岔子,你們就等著跟閻王爺道歉去吧!”
教官:“都聽到了沒有!!”
我們:“聽到了~~”
教官:“給我大點聲!!”
我們:“聽到了!!!”
教官:“好!現在聽我的指揮,趴下!!”
我們一個個跟被汽車壓過的青蛙一樣趴在草地上,教練接著喊:“槍托頂到肩膀的鎖骨邊上!對準瞄準鏡,三點一線,每人5發子彈,我下命令再扣扳機,打完自己站起來原地不動!”
我遵照著他的指令托著槍擺好姿勢,旁邊的輔助教官手把手調整了一下槍托的位置,我瞇著眼睛看瞄準鏡,從里邊能清晰的看到對面的靶子,6個環圈,但是我始終不知道三點一線是哪三點?
還沒等我搞清楚這個問題,教官已經下了指令:“發射!”
耳邊參差不齊的響起槍聲,我也顧不上那么多,也跟著扣動扳機。
打靶結束教官命令我們站起來,后退三步,然后開始報靶。
......
報靶:“6號位0環!”
我站的位置就是6號,果然,不能隨便自信!
報靶:“7號位7環!”
對面的報靶的教官朝這里又比劃了幾個手勢。
主教官頓時怒吼道:“你們誰打錯靶位了?!一個靶上7個孔!!”
底下頓時哄堂大笑,我的臉不自覺的紅了起來。肯定不是我,7號旁邊也不止我一個,還有8號,我安慰自己。
報靶:“8號位0環!”
我舒了一口氣,沒錯,就是那個傻逼!!
我們退出了靶場,阿舍笑盈盈向我走來,她驕傲的向我比了個6的手勢說:“嘿嘿,我打了個6環,你呢?”
我吞吞吐吐,露出了尷尬的笑容。
阿舍見狀捧腹大笑絲毫沒有要安慰我的意思,她一手捧著胸口,一手指著我道:“哈哈哈,你的英明神武呢,就讓你別嘚瑟,這回自己傻逼了吧,哈哈哈......”
我徹底放棄了偽裝,露出一臉的不悅,她一手圈住我的脖子,邊走邊說:“看開點,又不是只有你一個0環,后邊還有十幾個傻逼陪著你。”
我斜著眼看了她一眼,她忍不住笑了幾聲又話鋒一轉,一臉嚴肅的說:“你知道嗎,這學校以前是個刑場”
我瞪大了眼睛道:“真的?”
阿舍:“那當然,不僅是個刑場,還是個墳地,你是沒聽說,以前建宿舍的時候挖出了好幾個棺材!”
我一臉恐懼的看著她說:“那還讓我們住里邊!”
她一本正經道:”因為我們學生陽氣重啊,只有陽氣旺盛的學生才能鎮得住陰地啊。“
我半信半疑道:”真的假的?“
阿舍:”那還有假,不然政府怎么會批這么一大塊地給你建學校!“
我:“······”
阿舍:“聽說,晚上有人起來上廁所,聽見有女人的哭聲”
我:”這個傳說我在初中也聽說過......“
阿舍:”所以說啊,學校都是陰地,容易發生怪事!“
我:”你可別嚇我......“
阿舍:”真的,你晚上可別起來上廁所,萬一一回頭,蹲坑里伸出一只手——“
她猛地把一只爪子伸到我面前,我措不及防的往后退去,嚇了一大跳。
只見她又在那捂著肚子大笑道:”哈哈哈哈,膽小鬼......膽小鬼......“
”好你個佟麗,竟然敢故意嚇我!!“,我氣不打一處來,追上去就打,佟麗一溜煙跑進人群,順手抓了個路人當擋箭牌,還不忘在那逗我:”膽小鬼“。
這一天就這樣在我們嬉笑怒罵中結束了,觀音山對著靶場的那一面已經被打的千瘡百孔。
我們無疑是幸運的,那是學校軍訓最后一次有打靶的項目,我們在有生之年,在這個和平年代摸到了只有電視上才會看到的槍。
同樣幸運的還有觀音山,從那以后,它擺脫了每年無緣無故被人一頓亂射的命運。
我和阿舍在軍訓的那些天成了要好的朋友,她是個話癆,我是個逗比,天作之合,默契非常。她是我在這個高中收獲的第一個好朋友。
以前,我們從來沒想過會有這么一天,我和她變成形影不離的朋友,想到初三的時候見面打招呼那副陌生的模樣,我常常感嘆,有時候緣分的奇妙之處不在于兩個不曾相識的人在某一刻遇見了,而是兩個原本就認識的人陌生人,因為某個契機變成無話不說。
結束軍訓,我們第二天就要開始上文化課了,那天完上晚自習,老巫在講臺上濤濤不絕的講了好久的話,關于生活,關于學習,關于我們的未來。他越講越是激動,激動到下課的鈴聲已經被他慷慨激昂的演講掩蓋了。
我已經憋尿憋的不行,絲毫聽不進去他說的什么話,只聽得清最后那句結尾:“歡迎你們來到一中,新的生活就要開始了!”
底下頓時掌聲如雷,我興奮的鼓起了掌,終于可以上廁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