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文襄舊府,祭殿里一百九十盞燈芯煌煌搖曳。
“恭喜都督榮升禁軍大統領一職。”
魁偉的男人在遺像前站的筆直,卻只是盯著那冒著煙的線香一寸寸的燃盡。
高幾上翹著腿坐著的女人瞧了一眼男人仍然是一臉嚴肅的表情。
“河南王客氣了。還得多謝你領著令弟冒著掉腦袋的風險摸進陛下寢宮,才能防住這暗箭。”
中秋月圓下的一夜殺戮之后,高歸彥率領的叛軍群龍無首,鄴都中剩余的叛將頃刻間作鳥獸散去,武成帝高湛順勢派出一支五千人的精銳重新接管了鄴都。殿前都督劉桃枝率領暗部一夜間平叛的事跡震驚朝野,朝中暗中幾個支持高歸彥的大臣沒過幾天也在各家府上暴斃。武成帝倒是一臉悲傷的下賜了他們厚葬,蔭封了他們的子嗣,但是明眼人都可以瞧出其中的緣由。一周后這件事也漸漸平息,禁軍大統領赫連玄輔上書因為自己的失職,成休寧險些得手,希望能告老還鄉,榮歸故里。高湛裝著挽留了幾次,就點頭同意了。劉桃枝順應朝中的人望,被推舉為新一任的禁軍大統領,兼任暗部頭領。
男人抬起頭,望著那巨大的遺像,心中涌起無數感嘆。
父親,沒想到你當初險些殺掉的眼中釘,今日卻成了這府中最強有力的保障。
太原王高紹德的死,讓男人再一次意識到僅僅作為高湛的近臣是不夠的,遠遠不夠。想要保護住馮翊公主和弟弟們,眼前的女人不可或缺。
“長恭本就是高家人,豁出性命護衛九叔也算是人臣分內之事。你為何不讓他繼續待在宮里,成你助力?”
聽完男人的問題,女人眼中掠過一絲清風。
“我看這孩子還算是個可造之材,只是心智卻遠遠不夠。我只怕終有一天,他會死在宮里。伴君如虎的道理,難道你不清楚么。”
高孝瑜沉默了。
女人跳下高幾,走之前留下最后一句話。
“別去惹那和士開,你斗不過他。你那九嬸兒和他的奸情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我,那女人比她姐姐還沒腦子。”
遺像前的男人輕輕一嘆。
這就是兩人之間的分歧所在。
那女人兩年多前來河南王府上綁住自己,逼問死去的父親生前的私密之事,卻被自己猜出了她的身份。一來二去,兩人結下同盟,只是同盟的立足點卻不同。他將她當做自己妹妹看待,而高家人卻是女人絕對無法認同的存在。他只求在亂世中護住闔府周全,她卻不一樣。支持高湛登基,自己當然有著莫大的好處。但是高孝瑜卻隱約瞧出了女人支持高湛的原因卻和自己從根本上不同。那和士開,是高孝瑜幾次想除掉的人物。他在一天,高湛就存在無數不確定的因素。女人卻告誡高孝瑜,和士開不能除,她留著還有大用。
一個大奸大惡的人,留著能有什么用。
高孝瑜點上三注新香,閉上眼虔誠的禱告著。
此時院子里卻走進來了一個讓他意外的人。
“我說大哥和長恭老是偷偷摸摸的在祭殿里聊什么呢,原來也只是燒香罷了。”
高孝瑜回頭一看,長恭拉著那嫡子高孝琬,想阻止他進來。高孝琬一看長恭這么緊張,料定他有什么事情被自己撞破,更是僵著一身的蠻力硬是沖了進來。
“三哥,我都說了大哥在里面燒香了。”
老大高孝瑜迅速的收拾了臉上那禱告的悲傷,淡淡的對著三弟訓誡著。
“父親祭殿里拉拉扯扯,成什么樣子。”
外面的二人走進祭殿,長恭滿臉寫著抱歉,左右瞧著,擔心著女人有沒有及時走掉。老三孝琬一把從長恭手里抽出自己的手,震了震袖子,也上下看著這祭殿里有什么奇怪的玩意兒讓長恭這么緊張。
“孝琬,還有沒有規矩了。”老大高孝瑜聲音里添了幾分長子的威嚴。
高孝琬一聽,心里暗暗嘟囔著裝什么大哥,府里我可是唯一的嫡子。他前后繞了一圈,發現確實沒什么可疑的東西,才悻悻的走到遺像前,也點了三炷香,故作恭敬的插在香爐里。
“只許大哥點,不許我點么?”
孝瑜苦笑了一下,他當然聽出了嫡子話里的挖苦。
孝琬的性子雖然心思單純熱心,但急躁易怒,嘴巴沒個把門的。他礙于身份,擔心孝琬猜忌,一直不敢下狠心規勸,暗中跟公主說過多次,公主也是無可奈何。
魁偉的男人小心的思考著下面的話,如何要做到給孝琬面子,又要讓他知難而退。
“你是府中嫡子,按理說這宗廟祭祀的事你應該來的最勤。你看看長恭,再看看你自己,還在這拉拉扯扯,真不怕公主教訓你么。”
孝琬一聽這話,氣焰頓時減了三分。他知道自己說不過大哥,只能側過頭去教訓長恭。
“老四別以為前些日子進宮立了功就可以得意起來了,陛下可是除了一堆金銀絹帛,什么官位也沒給你啊。你也要理解陛下,庶子怎么可以比嫡子還尊寵呢,最近外面很亂,給我少出門在家好好地,知道不?”
高孝瑜一聽,終于明白老三跟著老四的原因原來只是因為嫉妒,心底竟然泛起幾絲笑意。
能活的如此單純,也不妨是一件樂事。
長恭一聽孝琬奚落自己,也犯了難。那夜本來就是大哥緊急的把自己拉進宮,什么都不說只是交代自己把武器拿好了。殺了那成休寧自己側腹部也挨了那銀龍爪兩爪,本以為養幾天就好,卻沒想到那爪子上淬著毒,錯過了療傷的最佳時機,還好師父給了自己特別的藥,但也是折騰了大半個月才漸漸好。這件事過后,他以為自己能夠有出世的機會,一躍成為一顆冉冉升起的政壇新星,但是卻不知道為什么,陛下除了一堆金銀,什么也沒有賞賜。
此時的他畢竟年少,早已經將那拜師的規定忘在九霄云外。
“三哥可別奚落我了,我可除了一身的傷,什么好處都沒撈著。”
孝琬見他示弱,得意起來。
“知道就好,強出頭可沒什么好果子吃。”
孝瑜苦笑了一下,知道嫡子在怪自己有好事沒把他拉上。
“孝琬父親祭殿里舉止失儀,今日就和長恭一起把祭殿清掃了。過幾日就是太子大婚了,陛下定會親自禱告于太極殿列祖列宗前,這府里的祭殿也要仔細準備著以防陛下駕臨。孝珩遠在西疆,不知會不會跟著斛律老將軍一起回來,府里這幾日是關鍵時期,可別出什么簍子。”
高孝瑜狠狠地壓了一眼嫡子,走向殿外。
高孝琬一聽要讓自己干活,一臉的不樂意,但又怕大哥去馮翊公主告狀,到時候公主氣的怕不是要給自己一頓打,想到這里,只得看著早已動手的長恭,垂頭喪腦的加入了清掃的行列。
三日后,十二歲的太子高緯大婚,娶的正是早幾年定下娃娃親的左丞相斛律光的十三歲小孫女。作風奢靡的胡皇后請旨,一切按照皇帝納后的儀軌操辦。朝中司管禮儀的大臣多有反對,卻被高湛壓下了。
納后之禮,采納、問名、納征,告元丘方澤及廟,如加元服。當日,太子臨軒,命太尉為使,司徒副之,持節至太子妃行宮,東向奉璽受冊。太子妃受冊與行殿,使者出,公卿下皆拜,有司備迎禮。太保太尉,受詔而行。主人公服,迎拜于門。使者入,升自賓階,東面。主人升自祚階,西面。禮物陳于庭,設宴席于兩楹間,童子以璽書版升,主人跪受。送使者,拜于大門之外。有司先于昭陽殿兩楹間供帳,為同牢之具。太子妃服大嚴繡衣,待綬珮,加幜。女長御引出,升畫輪四望車。女侍中負璽陪乘。太子服袞冕出,升座。太子妃入門,到東上閣,降車,踩著席道步入昭陽殿。走到席位上,由宮中老姆去掉幜蓋,太子妃先拜后起,太子后拜先起。太子坐在西邊,和太子妃坐在一起。奏禮樂,太子妃南面立,皇帝帶領太子御太極殿,王公以下拜。太子起,入座。
等到一系列繁復的儀軌完畢,兩個十二三歲的新婚夫婦早已累的動彈不得,哪還有心情洞房中欣賞相看。
此時的御膳房中,正在緊鑼密鼓的張羅著送到殿前的菜品,雞鴨的慘叫和人的紛亂交織,好不煩人。御膳房的一間精致的偏房里,一個女人貼著門摸入。
她看著房中無人,只有正中一張高桌上放著那馬上要送到洞房之中的交杯酒,心下狂喜。
女人伸出水蔥般的手,那右手中指前戴著一只金光閃閃的兩寸長甲,造型如蜜蜂的刺一般。女人仔細的將那長甲的尖端在兩杯酒中輕輕一點,指尖上的什么東西融入了酒中,消失不見。
然而此時的她哪里知道,梁上還坐著一個黑衣女人。
“嚯,這不是西域十大奇兵譜中的碎蜂甲嗎。”
西域十大奇兵譜,本是那好事之人將那江湖中少有人使用的偏門中的偏門兵器加以搜集編纂的一本武器譜,天絲弦在奇兵譜中以一對多的奇用排名第三。
而這碎蜂甲,則是由于其可以同時淬七十八種猛毒而不傷使用者,在兵器譜中排名第九。
梁下的毒殺者一臉驚慌的抬頭,手一抖碰掉了一杯酒,酒杯應聲落地,迸了一地玉色。
“你……你是劉桃枝?”梁下之人顫抖著發問。
“不錯,是我。”梁上之人淺笑著回答。
“果然是你……能壞我好事的也只有你了……”
“算你聰明。識相的趕緊把面罩取下來我看看你究竟是個什么來路,賞你個全尸。”
女人心底按叫不好,自己在下面劉桃枝在上面,毒殺很難向上使用。即使冒險,怕是沒等自己出招就被天絲弦四分五裂了。
高歸彥那慘烈的死法,她可不想再體驗一次。
“算我倒霉,本想著那邊有事你應該一時半會兒顧不上這邊,沒想到還是被你逮著了……”
“那邊?那邊是哪邊。”梁上的女人一改調笑的語氣,語調中隱約藏著幾絲殺氣。
“統領還不知道吧,河南王——怕是活不過今夜了。”
女人暗笑著摘下面罩,露出了搖曳的紅燭下一張清秀的臉。
她梳著宮中侍女常見的雙頭發髻,幾絲凌亂的額發下是一雙清亮的斜丹鳳眼,眼睛下是一只頗有西域人特征的窄高鼻梁,再往下是一張不大的櫻桃口。她本來還暗自期待可以難得的欣賞到大統領那慌亂的絕妙表情,卻不見梁上之人平靜的臉上有半分改變。
“他死不死和我有什么關系——你殺太子干嘛?”
女人捏緊了戴著碎蜂甲的手,暗暗的恨著梁上的女人,閉嘴不發一語。
“我認得你。你是太子的養母。叫什么……陸什么針?”
“陸令萱。行針是我閨中小字。”
“還挺配你這甲。我最后問你一次,你殺太子干嘛——想好了再說。”
名為陸令萱的女人慌張的向上目光一望,劉桃枝亮出那造型怪異的手指虎,女人心下大亂,眼神七八個亂撞,前后思量只剩死路一條,普通一聲跪倒在地,言辭懇切的求饒。
“統領饒命。我只因暗中喜歡太子殿下……一時沖動才想將那太子妃毒死……見到姐姐,我好像被一潑冷水登時頗醒……請大統領繞了我吧……我發誓一定從宮里消……呀啊啊啊啊!!”
女人的告饒還沒說完,清秀的臉上從左上額到右下頜下無端的滲出血絲。她瞬間吃痛,忙將手去捂那臉,卻正好撞上那天絲弦,碎蜂甲被叮當一聲絞成兩半。
“再多說一句廢話,我也就沒耐心了。”梁上的死神緩緩地開口。
陸令萱背后寒意暴起,徹底的放棄了抵抗。她低下頭,眼中泛出淚光。
“小的一時糊涂……只想為了三公子報仇……”
“三公子?哪個三公子。”
“天保九年……被燒死于刑場化為魁拔的簡平王……豈不是神武帝庶出的三公子嗎……”
原來,竟然是那浪蕩狗腿王爺高浚的……
不行,不能去想那天……不然就會想起……
陸令萱含著淚微微抬起頭,卻發現梁上的死神正一手狠狠地按住青筋暴出的天明穴,身體竟然在微微的顫抖。
“我讓你看我了嗎?”
陸令萱的臉上又是一道血絲,與前一道配合,就像是在清秀的臉上打了一個大叉。她卻是已經知道天絲弦的厲害,不敢用手去觸摸,只是微微的低下了頭,強忍住滿頭滿腦的吃痛,化為豆大的汗珠滴落下來。她為了分散自己的痛苦,卻是把毒殺的動機倒豆子似的全都說了……
“王爺被召喚到鄴都那天我就知道不對勁……這么多從鄴都來的禁軍怎么可能只是來接他去西郊大營參加宴會的……王爺起先并不相信,半道上心中疑竇頓起,走到鄴都京郊紫陌橋時我找準時機殺掉了王爺貼身的幾個禁衛,王爺顧不上騎馬就跳下護城河游到了對岸……卻還是被幾個釣魚的農夫捉住了……”
“小的知道姐姐的厲害,不敢貿然對陛下出手……想著太子新婚之夜毒死了一對新人也是好的……沒想到還是被……”
陸令萱頭埋得更低了,和汗珠一起滴落的還有淚珠。
“都怪針兒無能……沒保護好王爺……”
心中知道今夜必死的陸令萱,腦海中浮現出高浚那過往待自己的好,燭火下哭成了一個我見猶憐的淚人。但讓她怎么也不理解的是劉桃枝下面的話……
“小門小戶的算計,殺高緯有什么用?太子死了還有二皇子……嫡子死了還有庶子……就算高湛一門死絕了高家宗室還多得是……”
“這神武帝的兒子們沒幾個好玩意兒……倒是跟豬狗一般能生……”
“今日饒了你,給我老實呆著,好好替我看著那和士開和胡皇后,有什么異動馬上告訴我……你若不知死活將我告發,看是你的嘴快還是我的弦快。”
陸令萱眼中噙著淚花不解的抬起頭,卻發現梁上空無一物。
這時,門外喧嘩起來,陸令萱擦干臉上的淚,又將隨身帶的藥粉敷合在臉上滲出血的地方,再用干粉掩飾住,使人看不出端倪。整理好儀容后,她摸出門去拉住一個雜役一打聽,說是河南王趁著太子大婚,卻背地里強要了太子妃迎婚的女御,被陛下帶人抓個正著,可不得了呢。
陸令萱眼波暗轉,沒想到胡皇后和和士開的計劃成功是成功了,但是卻比自己想象中的晚了一點,沒能將劉桃枝引開……
她在御膳房裝模作樣的拿著一疊果品來到婚禮的正殿,放下果品,縮在胡皇后背后偷偷看著大殿里正在發生的慘劇。
端坐最上身穿緋色袞服大冕的高湛一臉要吃人的表情,一只手支著頭死死的盯著內監一杯一杯的給高孝瑜灌酒。
高孝瑜盛裝凌亂,被高湛從偏殿里拉出來后連灌了二十杯酒,喝得腹大如斗,整個人胖了三圈,他好幾次實在忍不住想別過頭想吐,卻被灌酒的內監死死的用布團堵住嘴巴,將涌上口腔的東西硬生生憋了回去。
武成帝高湛慘白的臉上眼睛瞪得銅鈴一樣大,眨也不眨,滲著點點血絲,看著內監一杯杯的不停的給河南王灌酒。這恐怖的景象,將在座的有幾個想求情的宗室長輩又嚇退回去。
高孝瑜又是十幾杯下肚,酒被灌填到了嗓子口,一把推開內監,側過頭將最后酒吐了一地。
渾濁難忍的氣味彌漫開來。
劉桃枝帶著刀站立于高湛下首,冷眼的看著魁偉的男人被三十七杯酒由猩猩灌成了豬,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感情。
她隱約的聞到渾濁的氣味中隱約浮現出自己熟悉的味道。
玉黛春。
女人嘴角冷冷一揚。
我讓你不要去招惹和士開,你不聽。有些人有想法沒有力量,有些人有力量卻沒有想法。如果這兩個人走到一起,能干出驚天動地的事。
和士開和胡皇后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劉桃枝在高湛的身邊,當然什么都知道。和士開見那高孝瑜多次針對自己,當然要做出反抗。有一次在高湛賭輸了錢心情最不好的時候,謊說那河南王在宮里有一次喝多了,偷偷的跟別人說起了高湛和高演那點破事兒。
至于這破事兒和士開是怎么知道的,那自然是胡皇后床上說的了。這種事,高湛瞞得了婁太后,可瞞不過枕邊人。
劉桃枝輕輕一瞥,見那陸令萱正小心的觀察著自己的臉色。她心中暗叫,這戴著碎蜂甲的女人出現的真是時候。雖然和士開不能除掉,但是也不能不加限制的由著這一對瘋子男女亂來。
高湛見高孝瑜吐了幾口,抓起案上一個酒杯就朝著高孝瑜砸了過去。他剛想抬手叫內監接著灌,卻發現高孝瑜眼神一散昏了過去,臉砸在了自己剛才嘔吐物里,讓渾濁的氣味飄散的更加濃烈。
“婁睿何在?”高湛憤憤的開口。這時殿中走出一人,正是婁太后的內侄兒婁睿。
“臣在。”
“朕命你親自駕著朕的馬車送河南王回府。”
婁睿目光暗抬,準確的看懂了高湛臉上那一抹駭人的陰笑。
“臣,明白。”
北齊書記載,太子婚夜,武成大怒,使婁睿載高孝瑜出,在車上給高孝瑜下了毒。等到了西華門,高孝瑜渾身只覺得煩熱躁悶,竟然投水而絕。
但是奇怪的是,下游卻沒有找到尸體。
河南王死后,滿宗室的諸王在宮內不敢高聲談論這件事,只有河間王高孝琬放聲大哭,嘟囔了幾句不滿的話。和士開偷偷的跟高湛告狀,說高孝琬在家里做了幾個草人,草人上寫著陛下的名字,整天用箭射,又說高孝琬在家里對著陛下的圣像整天的詛咒,每次都哭的滿臉淚痕。高湛一聽,以為高孝琬要造反,于是暗中抓了高孝琬的一個不得寵的小妾陳氏到宮里逼問,那小妾謊稱高孝琬畫了陛下的樣子整天關在房里哭。
但那像,實際上只是高孝琬的父親高澄的畫像。
武成帝聽信了那陳氏的謊話,讓禁軍將高孝琬抓進宮打了一頓。
高孝琬被打的神志不清,大呼阿叔饒命。
武成帝怒問:“誰是你叔?還敢叫我做叔。”
“神武帝嫡孫、文襄皇帝嫡子,魏孝靜皇帝外甥,何不得喚阿叔也?”
武成帝愈怒,打斷了河間王的大腿而死,隨便的仍在了西山。
太子的婚禮過后不久,接到家書的廣寧王高孝珩連夜快馬加鞭的從西疆趕回晉陽。他顧不上三天三夜沒合眼的身體快步跨進被白色裝點的文襄舊府,暖風堂前怔怔的跪坐著一個早就忘記如何笑的女人。
高孝珩倒身下拜,對著馮翊公主淚如泉涌。
堂上兩具棺木,其中一具是空的。棺木前寂寥的燃著線香和燭火。
長恭從外面跑進來,看見二哥就跌跌撞撞的爬過來側抱著高孝珩,僅存的兄弟二人淚花中相看了一眼,頭挨著頭哽咽著不敢相認。
前朝的公主卻還是呆呆的看著高孝琬棺材前的火盆,像個機器一樣一張一張的燒著紙錢。
燒著燒著,望著那晃動的火上翩翩起舞的紙灰,女人兩行清淚滿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