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妞迅速跑進屋子關上了門。
沖進院子的日偽軍對著大門拼命地敲:“開門,開門!”
大門是萬和爺爺重新裝過的,門用鋼板包了一圈,門栓基座用厚厚的鋼板焊得嚴嚴實實,門栓也包了一層鋼皮,踹開是不可能的。
敵人在拼命敲門。
一禾與鐵妞跑進了大寶與小葦藏身的東廂房。
一禾對著鐵妞的耳朵低語:“不能硬碰硬,命在,就有活路。你假裝投降,保護好三個孩子。”
她把小寶交給了鐵妞:“孩子就指望你了。”
鐵妞不肯:“我有槍,我跟他們拼命。”
“不行。他們肯定沖我來的。硬拼全都活不了。只要我出頭,他們不會跟你過不去。記住:保護好孩子。”
嘭,嘭,嘭,門外傳來巨響,敵人在用重物撞門,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的刺耳。
“不行,我掩護你,你躲床底下去。”鐵妞仍然堅持。
“找不到我,他們會把家里翻個地朝天,誰都活不了。別犟了,聽話。”
這時,門外的敵人舉起了火把:“快開門,再不開門,點火燒死你們。”
一禾走近大床,對著床底下的大寶與小葦說:“如果媽媽被敵人抓走,你們要聽鐵妞的話,別要哭鬧,帶好妹妹。”
說著,她走出了房間,透過客廳窗戶,看見門外舉起了好多支火把,院子被照得通天的亮。
田家巷一號是萬家幾輩人的心血建成的,她不能讓敵人一把火燒了,公公在世時對她說過:“我們萬家世代勤儉,善于經營,才建成了田家巷胡同這一大片的祖屋,其中田家巷一號的風水最好,我把這房子留給你和萬和,希望你們勤儉持家,維護好祖屋,培養好孩子們,將來有一天能夠重振門楣,光宗耀祖。”
敵人還在撞門,門栓與基座被強力相撞時,火花飛濺。
一禾穩了穩氣息,猛然抽開門栓,一群抬著石磨撞門的敵人撲了個空,順著門開的方向一個接一個地摔倒到客廳,手中的石磨砸到客廳的地上,幸虧地面是深山里運來的原石一塊一塊打磨鋪成的,不然肯定被砸碎了。
一禾的突然開門令敵人一愣,殺氣騰騰的日偽軍簇擁著一位日軍頭目與一位胖子偽軍軍官,他們的旁邊站著點頭哈腰的周敦清。看來,他們一開始在院門外等候的就是這個周敦清。
“吉野大佐,劉軍長,她就是張一禾。上次高霓慧在千樂軒被殺也跟她有關。千樂軒真的冤枉啊,我幫高小姐約丁明瀚時,不知道高小姐會冒險殺丁明瀚,更不知道丁明瀚有這么多同黨。”
劉軍長?他就是新城偽軍軍長劉茂春嗎?張一禾冷眼看著對方,全力壓制著內心的緊張。
“張一禾,丁明瀚呢?萬和呢?”
“我已經兩三個月沒見他們了。劉軍長,你們不是在新城與他們打仗了嗎?怎么跑這里來了?”
“新城已經被我們徹底拿下了。新四軍基本被殲,新四軍指揮官歐曙光、丁明瀚卻漏網了,有消息說他們逃到甘城了,所以我們就追來了。”
張一禾的心涼到了冰點,周遠鶴的援軍沒有起到作用嗎?為什么他帶那么多的援兵過去卻沒有打敗日偽軍?為什么?她拼命壓制住內心的悲痛,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劉軍長,他們怎么會回來呢?他們不知道這里危險嗎?”
“把她綁起來。”吉野突然開口。
一禾嚇了一跳,他竟然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
幾個日軍立刻前來綁住了她的雙臂。這時,房間里傳來了小寶的哭聲,偽軍聞聲,沖進房間揪出了抱著小寶的鐵妞。
看到面前全是殺氣騰騰的敵人,小寶哭得更厲害了。
鐵妞一邊哄小寶,一邊扯下了面罩,可怕的傷痕赫然出現在敵人的眼前:“太君,我是萬家的女傭,我臉上的這道傷痕是萬和砍的。有一天,他賭博輸錢后,跟太太吵得厲害,拿刀要砍太太,我上去阻攔時被他砍了,快一年了,還沒有好利索。”
“你是誰?我以前沒見過你啊。”周敦清在一旁盤問。
“我認識你,千樂軒周老板。坑蒙拐騙是你的看家本事。你把太君跟劉軍長領到田家巷一號來,是想立功嗎?”鐵妞笑道,“我聽太太說過,高小姐在千樂軒與丁明瀚賭輸了以后,自己撞到周司令的指揮刀上自殺的。周老板,你明明知道丁明瀚是個賭神還請他與高小姐賭博,你要她的命嗎?”
周敦清急忙分辯:“不是這樣的,她在撒謊。”
劉茂才白了他一眼:“周老板,你別要說話。張一禾,這個女傭說的是真的?”
“是的。我跟萬和結婚七年,他在家里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一年,大多數時間都在千樂軒周老板那里度過,我跟他的感情完全靠孩子維系。后來他又突然失蹤了,大家都說他去做土匪了,誰知他又突然回來了,還變成了共產黨,在家里沒呆幾天就走了,留下一個共產黨傷員讓我照顧,我哪敢違抗?只好給他這個賭徒同志端茶燒飯,誰知這個賭徒還接受周敦清的邀請去千樂軒跟高小姐賭了一局,結果高小姐自殺了,不信你問周敦清,我說的是不是實話?”
“你撒謊。高小姐跟丁明瀚對侍時,你跟肖若梅綁了她。我們千樂軒的人都看到了。”
“我能不綁嗎?我不幫忙,老丁過后不槍斃了我?他和萬和一個德性,都是冷酷的人。我是萬和的太太,他讓我做什么我沒得選擇,但是我絕沒有傷害過太君與和平軍。”
偽軍平時都稱自己是和平軍,一禾順著他們的心意說著開脫自己的話,不敢觸怒他們,孩子還小,她不能不顧及他們。她不知道該怎么做,只能盡力化解危機。小時候她父親教過她:“刀易斷,而水可以源遠流長。人要學會做一灣流水,圓融通達,順勢而為。”
吉野忽然笑了:“萬和在戰場殺我大日本皇軍時,你在家里為他帶孩子,你不是在支持他殺我們嗎?”
“我們女人有得選擇嗎?你在中國征戰時,你母親與妻子在家里勞作,他們需要為你們在中國的行為負責嗎?”一禾急中生智,“中國女人跟日本女人一樣,都沒得選擇。”
吉野盯著她看了足足有三十秒,突然說:“萬和與萬和的人一回來就去甘城市政府通知我們,不然,這屋子里的人全得死。”
“吉野大佐,張一禾怎么處理?”劉茂才沒了主見。
“監視居住吧。魚餌在,魚總有一天會上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