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最后一場雨一連持續了十多天,院墻邊桃樹上的枯葉在風雨中被打得七零八落。
寒氣開始逼人,孩子們都穿上了夾襖。鐵妞特地去近郊農民那里買來了草編的簾子,掛到豬圈門口,一到晚上就放下來給豬仔御寒。
女子學堂學生的秋季校服不能穿了。下午放學后,張一禾和肖若梅撐著帆布傘去美麗穿布店買布料,準備給孩子們統一做冬季校服。
萬老板的布店新到了一批直貢呢面料,厚厚實實的,質地很不錯,顏色有三種:藏青色、蔚藍色與鐵銹紅。
“若梅,你覺得哪一種好?”
“藏青色顏色太沉穩,蔚藍色看起來太涼快,鐵銹紅比較討喜。”肖若梅摸了又摸,比了又比,最后說出了自己的意見,“姐,你說呢?”
一禾把藏青色與鐵銹紅兩種顏色放到一起比對了又比對,最后說:“一種顏色是不是太單調了?如果把兩種顏色混搭著使用,是不是效果更好一點?”
“這個想法挺好的。怎么混搭呢?”
“袖口與領子使用鐵銹紅點綴,其他地方使用藏青色,你覺得效果如何?”
肖若梅拍了拍手:“好主意。我覺得很好看。”
“那好。我們就定這兩款布料,然后讓呂裁縫過來取布料加工。”一禾打定了主意,“老板,請給我們訂一下布料。”
美麗穿老板萬鴻從熙熙攘攘的客戶中騰出身子,過來招呼張一禾:“弟妹,你買哪款?買多少?”
“這款直貢呢,買兩種顏色:藏青色與鐵銹紅。具體數量等明天呂裁縫過來拿布時再定。你記個數,我過后來付款。”
“買這么多?做校服嗎?”萬鴻奇怪地看著她。
“是啊。怎么了?”張一禾被他的表情奇怪到了。
“你不知道嗎?”他壓低了聲音,“國民政府將在甘城創辦一所公辦學校,男女混合校。甘城規模小的私立學校將要被取締。”
“你是說我們的女子學堂將要被取締?”張一禾很吃驚。
“是的。今天下午,季市長的小妾文怡買布時偷偷告訴我的。所以,你這布料還要定嗎?”
張一禾與肖若梅交換了一個眼神后,放下了壓在布匹上的手:“謝謝告知。那就等等再說。”
“好,你們再看看啊。”萬老板急急忙忙地跑進客戶群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張一禾頭腦發懵,為了甘城女子學堂,她付出了全部的人力物力,還搭上了娘家的資源,政府說取締就取締了?
肖若梅緊緊拉著她的手,走出了美麗穿布店,在寒意逼人的傍晚里,邊走邊交談:
“若梅,我們去萬義那邊去打聽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
“如果萬老板知道消息,他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我猜他可能不知道。”
“不管他知不知道,我們先過去問問吧。他在教育界人脈廣,可以找人打聽的。”張一禾帶著肖若梅往田家巷四號立人學堂的方向走。
她倆到時,萬義正在打電話:
“……,確定了?……,哦,好。謝謝。”
看到她倆,他的表情里流露出驚訝:“你們也知道了?”
張一禾的心臟猛地一沉:“確定了?”
萬義點頭:“公告已經被擬好蓋上公章了。甘城廣播站今晚就播報,紙質公告將會在一夜之間貼滿大街小巷。”
“為什么這樣?”肖若梅憤憤不平。
“因為政府的立場變了。”萬義輕輕轉動著手上的筆。
“什么立場?”
“國共的關系變了。國民政府要在黨、政、軍、教、科、文等各個方面防微杜漸,全面弱化共產黨的影響力。他們提出了`溶共、防共、限共`的方針,針對共產黨的小動作越來越多。”
“私立小學堂又不是共產黨辦的,甘城為什么要大張旗鼓?”
“我、你、若梅……,我們哪一個不跟共產黨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萬義笑道。
“跟共產黨有關聯的人多了去了,周遠鶴這個國軍司令還是共產黨救的呢。”肖若梅啞然失笑。
“所以,國民政府在全力切割,全力彌補。”萬義不斷地搖頭。
“二哥,你打算怎么辦?”
“如果取締立人學堂,我就準備去上海尋找機會了,可能在那里找個教書的工作,也可能創業。”
“二哥,如果你去上海,把若梅她們三個也帶過去吧。甘城不好呆了。”
“先別急。不可能一出公告就立刻取締小學堂的,畢竟甘城的公立學校還沒有開建。等它建好,起碼要一兩年,它的師資從哪里來?肯定要從小學堂的師資中吸收一大批,到時候,大家換個地方繼續教書就是了。”
“共產黨身份的老師肯定不行吧?”
“走一步看一步,時局動蕩,到時候誰輸誰贏,還真說不定呢!”萬義很樂觀,“共產黨走的是群眾路線,國民黨走的是上層路線,兩種路線誰優誰劣,時間會給出答案的。”
“二哥說得對。我們就以不變應萬變!隨便政府怎么折騰,我們做該做的事就行了。”一禾深受啟發,“二哥,有新城那邊的消息嗎?”
“沒有。一點消息都沒有,非常奇怪。以往,只要打仗,或多或少都會有各種消息流出,有官方消息也有小道消息,這次的新城大戰特別反常,消息像被封鎖了一樣。”萬義憂心忡忡,“不知萬和他們怎么樣了?也不知周遠鶴的援軍有沒有沖破日軍的包圍圈?
”老丁也沒有消息了,不知萬和的同志們都去哪里了?若梅,你有消息嗎?”張一禾想起肖若梅也是共產黨。
“沒有。老丁離開后,我跟他們都失去了聯系。”肖若梅一臉的擔心,“一禾姐,我想去新城了解一下情況。”
“太危險了,日偽軍又太可怕,你還是別去了。只要有消息,那邊肯定會流出來的。”張一禾表示了反對。
“沒關系,我會小心的。”肖若梅很倔強,“我今晚就出發。”
“不行。”張一禾堅決反對。
“你不能去。”萬義也表示了反對,“天氣冷了,你又沒有經過特別的培訓,這樣過去,太危險了。”
“沒事。”肖若梅非常倔強地堅持著。
他倆無奈,只好千叮嚀萬囑咐,提醒她注意這注意那,千萬要保證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