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當當,墻上的掛鐘一連敲了五下。
會議室外的熱水瓶全都空了,校工朝一禾笑笑:“馬上就散會。”
話音剛落,會議室里傳來嘈雜的說話聲、拉動椅子的聲音與走路聲。很快,有人開門,里面的人陸陸續續地走了出來,走在人群后面的正好是大寶的數學老師賀先生。
“清舟媽媽,您找誰?”一身長衫的賀先生在她面前停住了腳步。
“我找孩子二伯。”
賀先生轉身喊萬義:“萬老板,清舟媽媽找你。”
萬義剛收拾好手提包,聽到喊聲,抬頭朝門口看,一禾正笑盈盈地進入會議室:“二哥,辛苦了。”
萬義把手提包放到面前的桌上,笑道:“每天都這樣,習慣了。”
賀先生輕輕關上門,走了。
會議室只剩下萬義和一禾。張一禾前所未有的緊張。在萬家,她從沒開口請萬和的哥哥們辦過事,以前公公在世的時候處處維護她,需要求人的事全部由他包攬了。現在,她遇到了天大的難事,而且還是她娘家的事,說出來,二哥會不會在心底輕視她?
“一禾,有事嗎?”一禾嫁到萬家后,除了送大寶上學,其他時間從沒有踏進過立人學堂,萬義感到意外。
算了,跟面子相比,哥哥的命更重要。一禾鼓起勇氣,在萬義的面前坐下,雙手放在桌子上,兩個大拇指在面前對推著,這是她從小養成的習慣動作,一緊張就大拇指對推。
“二哥,”她剛開口,想起兩個哥哥,眼圈就紅了,“我有事求你。”
一禾從沒請萬義做過事,更別談求他了,今天一開口就眼圈發紅,還用上了“求”字,這得是多大的事啊,事關萬和嗎?萬義隱隱感到不安:“一禾,我們是一家人,有事直接說,二哥一定盡力。”
張一禾就把兩個哥哥的處境講述了一遍,說到大哥變賣家產去上海求人幫忙卻破財沒有辦成事,忍不住流下眼淚。
萬義聽完了整件事后,也被嚇住了。一禾哥哥得罪的不是一般官員,孔家的勢力除了老蔣,別的人別說碰,就是想也不敢想。
他連連嘆息:“弟妹,這真是天大的難事啊。”
“二哥,我知道。”一禾聽萬義的口氣,他也是一籌莫展啊,“二哥,直接的關系肯定不行,可不可以請你看看哪位朋友認識蔣委員長身邊的人?如果蔣身邊的人肯幫忙傳個話,也許有點希望。”
“傳什么話啊?說你二哥三哥調查孔家斂財嗎?蔣家孔家就是一家,孔家斂財就是蔣家斂財。而且,蔣介石目前最不待見的就是共產黨,可能他對共產黨的恨要勝過對日本鬼子。在陜北共產黨的影響下,張學良與楊虎城發動了`西安事變`,嚴重影響了蔣的聲譽,動搖了他執政的根基,你說,他會因為別人的說情而放過兩個共產黨?要我說,老蔣這條路肯定走不通。找老蔣還不如直接找孔家。孔家貪財,對政治不感興趣,你兩個哥哥的共產黨身份對孔家來說沒什么特別的,他們最關心的還是你哥哥的調查動了他家的奶酪。”萬義冷靜地分析了一番。
“二哥,說要槍斃我兩個哥哥的就是孔家。”
“我知道。一禾,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問問我上海的朋友,看看他們有沒有朋友或親戚可以接觸到孔家,請他們幫忙斡旋看看。”
“好。請二哥一定要盡力。”
“盡力是肯定的。一禾,二哥就怕幫不了你。”
“沒事。二哥,你盡力就行了。”張一禾的兩個大拇指還在對推著。
萬義起身:“一禾,你在這等一會,我去辦公室打電話聯系看看。”說著,他就匆匆地走了出去。
張一禾一個人坐在會議室里,盯著會議室前面的黑板,胡思亂想著,從小時候哥哥們對她的呵護備至到出嫁時哥哥們送親時的盛大氣勢再到自己在婆家生活艱難時的送錢送糧,她與哥哥們的感情絕不是一個好就能概括的。她多希望自己有權有勢可以立刻把哥哥解救出來啊。
門外的掛鐘“當”地一聲響,五點半了。
她坐立不安,心口隱隱作痛。這是她小時候就有的毛病,一著急,心口就會發痛。母親張老夫人為她找過中醫也找過西醫,都說沒大礙,跟心理狀態有關。
萬義回來了,臉上的表情比較放松:
“一禾,以前在立人學堂教過書的一位來自上海的汪先生家里很有背景,剛才打通他家電話了,他答應幫我找人看看。”
“二哥,太好了。謝謝你。”張一禾激動萬分,說話的聲音微微顫抖。
“一禾,剛才打電話的時候我忽然有個想法?”
“什么想法?”
“我感覺汪先生的能量肯定比不上你大哥以前找的邵先生,邵先生搞不定的事估計他也很難搞定,他只能是一個普通的選項,成功的希望不大。要不找萬仁試試?他生意做得大,走南闖北的,認識的人非富即貴,也許能幫到你。”
一禾直搖頭:“還是不麻煩大哥了。”
“你糾結什么?萬仁說到底是萬和的大哥,兄弟家有事,當哥哥的幫一把不是應該的嗎?”
“二哥,我開不了這個口。”
“別怕,我和你一起去找他。”萬義拎起手提包,“我們現在就去萬仁家。”
張一禾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萬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