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思亂想,就聽門外腳步聲急響,宮娥抬起縷金織錦簾,元容帶著一身涼意神采奕奕地進入殿中,未曾行禮,先向尋竹處望了一眼,唇角微微勾了兩分,又迅速歸了正色,畢恭畢敬地向上行禮問安。
見元容來,云華王后十分歡喜,忙賜了座,道:
“容兒啊,你許久未回幽都居住了,一切還都慣嗎?母后特命他們將你的寢殿日日拂拭灑掃,就怕你回來后覺著失了原來的樣子住不慣呢~”
元容見母后關切問他話,忙起身揖手道:
“多謝母后疼惜關懷,兒子一切都好,并無半分不慣之處,只是兒子不孝,未報母后春暉之恩卻勞您日日掛懷,兒子心中實感慚愧!”
“好孩子,”
云華柔聲說道,眼底更添蘊藉。
“你自幼懂事上進,如今又身負國之重任日夜操勞,對于我們皇族來說,國事亦是家事,你如此兢兢業業已是至誠至孝了,又何必自稱不孝之人?!”
姚夫人看著元容銀月一般皎潔的面龐,心中又是滿意又是寬慰,不禁笑向云華道:
“王后娘娘是有福之人,元容公子是我看著長大的,自小便有情有義,如今大了,足可稱為國之棟梁,君后之倚仗,這豈非是我司幽之大福!
我聽說,此次回幽都,公子百忙之中無一遺漏,還特意親自將我竹兒安排在陸仙師的宮院中居住,實在是想得再周到不過了!”
云華點點頭,也十分滿意地看了看那一雙小兒女,只覺得如同一對粉雕玉琢的玉人兒一般,甚是般配好看,也道:
“這也都是盍該如此的,尋竹方才傷愈未久,傾云宮中仙氣盈殿,又有一顆昔日陸仙師親自種下的桂樹,此時雖已是暮秋,卻依舊花木繁茂,與別處不同,正是個養傷養氣的好住處!
咱們尋竹又是這么個仙子似的人物,正配得上這么一處洞天福地呢。
我是真心喜愛咱們尋竹,說起來,這孩子也是我看著出生的,當年婉羅你在蒼梧山生產之時,還是我替你在門外坐鎮的呢!”
“妾身自然記得的!”
聽見云華在眾人面前喊出自己的閨名,姚夫人面色一紅。
“那時元容在蒼梧山的林中受了那兩只玄豹的驚嚇,還多虧了一青一赤兩只大鳥相護,咱們才得以平安脫身,妾身也是在那時受了沖撞,提前生下了竹兒?!?p> “可不是嘛!提前了半月有余呢!可把我嚇壞了!”
云華沖著佑英夫人說道,神情一點都不像一位高高在上的王后,反而和藹得像是農家鄉野地頭田壟間休憩聊天的閑散婦人,尋竹望著云華臉上柔和淡然的線條,驚覺遁入凡間的瑤姬真人雖是換了一副面孔,但那清麗脫俗的恬淡神情,卻分明與當年在墉城時一般無二。
云華說著,將臉又轉向姚夫人,卻沒發現,在她轉頭的一霎那,佑英夫人的目光突然變得極陰郁,但只倏忽一閃,便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淡漠。
這一幕卻恰好落在了坐在對面的尋竹眼中,未及細想,就聽云華繼續向著姚夫人道:
“我還記得,那時的兩只大鳥似有靈氣一般,與那玄豹纏斗了許久,抵死護著獨自跑進林中的元容,那只赤鳥還受了很重的傷,若不是那青鳥及時趕到,怕是要有性命之憂呢,真真是靈物??!”
“那日的事,妾身也是歷歷在目,實難忘懷~”
姚夫人接著道:
“那兩只玄色豹子身形巨大,妾身雖有幸在宮中見過白民國進貢的被馴化過的豹子,當時也覺得那獸甚是龐大,可卻不及蒼梧林中玄豹的一半大小呢!
那玄豹兇狠的眼神,真想像羽箭的寒光一般,教人不寒而栗!”
云華飲了一口赤若遞過來的茶,像是依然驚魂未定似的,將握著帕子的手按在心口連連點頭道:
“是??!我也記得,看那眼神,竟不像是畜牲,倒像是成了精的妖物似的!”
說到這兒,云華忽然頓住,半刻,突然快速向佑英夫人瞥了一眼,轉而又像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說話。
恰時佑英夫人正低頭用杯蓋撇著杯中漂浮的茶葉,沒有看見云華向自己覷的那一眼,卻是聽見了她言語中停頓的異樣,可當她抬起頭看的時候,云華早已轉向姚夫人繼續說道:
“說起眼睛,婉羅啊,自從當年你在神廟中生下尋竹,產婆將她抱出來給我看的那時,我就覺得這孩子的眼睛像是在哪里見過似的!
明明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孩,卻生著一雙如此清澈明亮又有靈氣的眼睛,像是懂事一般直直地盯著我看,目光中似是帶著笑。
我一見這孩子,就覺得心中歡喜疼愛得不行,說句不怕你見怪的話,我當時真恨不得她是我的女兒才好呢!”
姚夫人拉住身旁女兒白皙柔軟的手,笑彎了眼睛說道:
“王后娘娘說哪里的話,能被娘娘您當成女兒一樣疼愛,是竹兒的福分,我們怎么還能見怪呢!”
看到姚夫人握著尋竹的手不停地輕輕撫摸,云華禁不住露出些許羨慕的神情,說出的話也仿佛帶著讓人倒牙的味道:
“我與尋竹這孩子,必是前世有過未盡之緣,神仙垂憐我們,才令我們今生再遇著,好盡了前緣。
不然我怎么會一見著這孩子,便這么喜歡呢!”
尋竹剛剛因著佑英夫人那轉瞬即逝的神色一直在出神,忽聽云華王后如是說,只覺心如棉軟,柔和了神色笑著說:
“從小,除了娘親,王后娘娘是最疼我的人了!每次我頑皮被娘親罵的時候,都是娘娘護著我,有的時候,我真覺得王后娘娘比我娘親還要親呢!”
聽女兒這般玩笑,姚夫人將手掌高高舉起,又輕輕落下,假意在尋竹的手背上打了一下,眼中卻滿是寵溺。
在一旁聚精會神地聽著母親與準岳母追憶往昔歲月,系數尋竹兒時趣事的元容,忙低下頭想要極力掩飾那根本掩飾不住的笑意,和滿眼的柔情和愛戀,唇角不受控制地揚起了一個極好看地弧度。
“尋竹不敢妄攀與王后娘娘有緣,只感深沐娘娘鳳恩,無以為報,實在慚愧~”
“婉羅~看這兩個孩子,”
云華寫歪著頭,似笑不笑地看著尋竹,卻對姚夫人說道:
“那一個是剛進門,就說未報我的養育之恩,這一個又說愧對我的疼愛~你說,這兩個孩子是不是商量好的呀~
你看他們在咱們面前拘著理話都不多說一句,下去兩人在一處的時候,不定怎么心有靈犀呢~”